吴杰,江苏武进人。以善医术,征至京师,礼部考试,列为高等。故事,高等入御药房,次等入太医院,下等遣还。杰对尚书说:诸医被征,待在都下,已十余载,一旦遣还,流落可悯,愿辞御药房,与同人入院。获准。正德帝得病,吴杰一药而愈,即擢御医。一日,帝射猎还,惫甚,感血疾。服杰药愈,进一官。此后,每愈帝一疾,就进一官,积至太医院院使,其他赏赐,极为丰厚。帝每行幸,必以杰扈行。帝欲南巡,杰谏曰:“圣躬未安,不宜远涉。”帝怒,叱左右掖出。返驾到清江浦,溺水而得病。到临清,急召吴杰。时佞臣江彬怕担责任,力请幸宣府。吴杰担忧,语近侍说:“疾亟矣,仅可还大内。倘至宣府有不讳,吾辈宁有死所乎!”近侍害怕,百方劝帝,始还京师。甫还而帝崩,江彬伏诛,中外晏然,杰有力焉。(《明史·吴杰传》卷二百九十九)
凌云,浙江归安(今浙江湖州市)人。为诸生,弃学,北游泰山,在古庙前遇病人,气垂绝,遇一道人,用针刺其左股,立愈。这位道人教授凌云针灸术,治病无不效。乡里人病嗽,绝食五日,众投以补剂,更加严重。凌云说:“此寒湿积也,穴在顶,针之必晕绝,逾时始苏。”命四人分牵其发,使勿倾侧,乃针,果晕绝。家人皆哭,凌云言笑自如。一会儿,气渐苏,复加补,始出针,呕积痰斗许,病即除。淮阳王病风三年,请于朝廷,召四方名医,都治不好。凌云用针灸,不过三天,行步如故。金华豪富妇人,少年守寡,得了狂疾,裸形野立。凌云令二人扶持病人,用凉水喷面,用针刺之,果然病愈。吴江一位临产妇人,胎儿三日不下,产妇苦叫,呼号求死。凌云施以针灸,小儿出生。弘治帝闻凌云之名,召他到京,命太医官出铜人,蔽以衣而试之,所刺无不中,乃授御医。年七十七,卒于家。海内称针法者,曰归安凌氏。(《明史·凌云传》卷二百九十九)
三、清宫御医
清宫帝后看病,有新的特点:一是皇帝多懂点医药知识,二是西医西药传入,三是汉医、蒙医、西医在交流。下面讲几个名医故事。
清朝皇帝基本都懂一些医药知识,图为清御药房的银药锅
清朝时西医西药传入,汉医、蒙医、西医交流也更多,图为清宫旧藏药材
绰尔济,墨尔根氏,蒙古族。天命中人,善医创伤。时白旗先锋鄂硕临战,中矢垂毙,绰尔济为拔镞,敷良药,伤寻愈。都统武拜身被三十余矢,已经昏死,绰尔济令剖白驼腹,置武拜其中,很快苏醒。有患臂屈不伸者,令先以热镬熏蒸,然后斧椎其骨,揉之有声,即愈。(《清史稿·绰尔济传》卷五百二)蒙古医士,长于外科,跌打损伤,有独到处。
伊桑阿,清乾隆中期,以正骨起家。伊桑阿教授徒弟的方法是,将笔管削为数段,包在纸里,打乱摩挲,使其节节都相接合。他用这种方法接骨,屡有奇效。故事,选上三旗士卒中懂骨法者,每旗十人,隶上驷院,名为“蒙古医士”。他们平时不在太医院,而分布在各旗里。凡内廷人员有跌打损伤的,命其医治,限日报愈,如果逾期,则受惩治。礼部侍郎齐召南坠马,伤首,脑出。蒙古医士以牛脬(pāo,膀胱)蒙其首,其创立愈。时有秘方,能立奏效。在蒙古医士中,以伊桑阿最为著名。(《清史稿·觉罗伊桑阿传》卷五百二)
又一例。耶稣会士马国贤,在前往热河途中,从马上摔伤,头部伤势严重。康熙帝派蒙古医士去治疗。蒙古医士对他头上伤口,用填塞烧焦棉花治好。对摔伤的肋骨处,突然泼冰水,促使其肋骨复位。对重伤的头骨,用带子绑头震动,使头部错位处复位。结果治愈了马国贤的病。(转引自关雪玲《清代宫廷医学与医学文物》)
吴鉴,安徽人。雍正中,官太医院判。雍正帝苦头风病,御医们束手无策,吴鉴一药而愈。赏赐他,不接受。问他要什么,愿子孙以此为业,允许。(《医宗金鉴》外科一门)
徐大椿,江苏吴江(今苏州市)人,为人聪明,长身广颡,精慧过人。为学生时,探研易理,好读黄老与阴符家书,无不通究,尤精于医。他给人治病的故事,民间广泛流传。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大学士蒋溥病,乾隆帝命征召海内名医,大椿被荐入都。徐大椿奏蒋溥病不可治,乾隆帝嘉其朴诚,命入太医院。不久请求归里。后二十年又被召到京,已七十九岁,后卒于京师。(《清史稿·徐大椿传》卷五百二)
皇帝是天下最难对付的患者。这种困难体现在三个方面:保密性严,疗效性高,风险性大。
第一,保密性严。举一例。商景霨,浙江淳安人,明大学士商辂(lù)十世孙。商辂在乡试、会试、殿试中都是第一名。“终明之世,三试第一者,辂一人而已。”(《明史·商辂传》卷一百七十六)景霨精医学,任太医院院判,医术高,多奇效。清礼亲王昭梿说:“予尝鼻衄(nǜ,鼻出血),出血数升,公曰:‘督脉未绝,尚可医治。’煮参数两,饮之立愈。性直慤,抚诸弱弟甚友爱,所蓄医金,尽为其弟盗用,殊不较也。供奉大内数十年,不泄漏禁中事,有询之者,惟曰‘圣躬万安’而已。有某太医性便佞,好与仪、成藩邸交接,公立劾罢,曰:‘是人心术不纯,不可侍上左右。’”(《啸亭续录》卷四)嘉庆帝赏他五品衔,以示荣宠。
第二,疗效性高。宫中治病,首重疗效。如疗效不佳,常受申斥,甚至受到严惩。如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太医院院使孙之鼎等,奉旨治疗领侍卫内大臣颇尔盆痔漏复发症,病势发展到臀部,浓血每天可流一碗,散发恶臭,病情严重。御医束手无策,只得如实奏报。康熙帝对此不满,在孙之鼎奏折上朱批:“庸医误人,往往如此。”不满之情,跃然折上,御医得如,心惊肉跳!乾隆二十年(1755年),太医院院使刘裕铎领旨治疗领侍卫内大臣伯依勒慎伤寒发疹之症,经过治疗,病情加重,刘裕铎急忙呈奏皇上。乾隆帝闻讯不满,降旨内务府大臣:你去守着他们,看其如何治病。又如光绪帝死前一年,因为病情复杂,太医久治不愈,而光绪帝心情烦躁,常对御医发泄不满。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他谕示:“近来耳堵鸣响,日甚一日,几不闻声,屡服汤药,寸效全无,名医伎俩,仅止如此,亦可叹矣!”医治疗效果不佳,受到严厉申斥。(《清宫档案揭秘》)
第三,风险性大。一药误投,生死所系,出了事故,要遭不测。御医入诊,视为危途。发生医患矛盾,有时性命难保。如明刘文泰任右通政,管太医院事,以药剂不当导致成化帝丧命,受到参劾,降为院判。弘治十八年(1505年)夏,弘治帝本来患热病,文泰误投大热之剂,弘治帝病加重,烦躁不堪,以至病死。正德帝继位,廷臣以“文泰一庸医,致促两朝圣寿”(《万历野获编·刘文泰》补遗卷三)。奏请斩首,后改遣戍。
御医是天下工作压力和风险最大的医生,图为慈禧、光绪进药底簿
清帝多以知医自诩。如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七月十三日,康熙帝在御医张献等人治疗宗室赫世亨疾病奏折上朱批:“理气健脾丸药,有补脾助消化之效,着每日早晨将一钱药以小米汤同时服下,想必有益。着由御药房取药试用。除此之外,禁止服用其他补药及人参等。”皇帝开方,敢不照办!如乾隆十九年(1754年)闰五月初九日,乾隆帝得知大臣梁九功额头生有一个黄豆大的疮,朱批:“着速用黎峒丸。”不久,梁九功就痊愈了。再如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八月的一天,光绪帝在御医给他开的处方上写道:“若常用热剂一味峻补,恐前所发之恙复见于今。尚宜斟酌立方,如生地、元参、麦冬、菊花、桑叶、竹茹等清凉养阴之品,每日稍佐两三味,以防浮热时常上溢。”不管用药是否对症,御医也需遵旨照办。(《清宫档案揭秘》)
明清帝王对御医也有恩遇。雍正七年(1729年)三月二十三日,太医院院使刘裕铎治好了侯陈泰的伤寒病,雍正帝降旨:侯陈泰病症难为,经刘裕铎诊治痊愈,著赏记功一次。给慈禧太后治过病的薛福辰又是一例。薛福辰本是江苏名医,慈禧患病,应召入京。经精心治疗,效果颇佳。慈禧病愈后,特赐“职业修明”匾给薛福辰。大功告成,本应回籍,但“老佛爷”却不准他出京,还须旧恙全无,方许报安。不料,其间小女竟在家染病身亡,薛福辰悲言难诉。(《清宫档案揭秘》)
《明史·方技传》载医生十九人,其中御医六人。《清史稿·艺术传》载医生四十五人,其中御医三人。名医多非御医,御医多非名医。清代医学,重于考据,没有解剖学。康熙帝的人体解剖学著作,尚不能出版,遑论他人?名医王清任夜间解剖死刑者尸体,参证兽畜,著《医林改错》,为中国人体解剖学开山之作。后唐宗海推广发挥,著《中西汇通医经精义》。“两人之开悟,皆足以启后者。”(《清史稿》卷五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