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木和泉代表志士首先开口。
“此处妙法院缺乏要害,不利一战。若敌之大兵袭来,恐无胜算。当前应即刻从此处撤往河内,盘踞金刚山,以图一战。正如诸公所知,昔日元弘年间,楠氏以金刚山为根据地,对抗全日本之众兵,三年未败,最终取得胜利。如今中山忠光卿作为攘夷亲征之先锋,已于大和五条藩举起义兵,故可与彼互助呼应。即便吾等之兵没有楠氏”
之胆略,然忠诚之念丝毫不逊楠公,故应据金刚山而起。此乃第一良策,诸公意下如何?
在民间志士中,真木和泉不愧为与田中河内介肝胆相照的第一人。
正因为如此,与追求政治性的眼前利益相比,他总是先要将民族的“条理”进行一番缜密的梳理。
元弘年间:日本年号之一,1331—1334年,这一时期的天皇是后醍醐天皇。
在心灵纯洁无私这点上,他与忠光的天忠组最为接近。
然而,在长州藩眼中,这一见解近乎无谋。不仅长州,在宫廷政争中败下阵来的以三条实美为代表的在场的七卿也是这样认为。
不管怎么说,现在敕命已经下达。他们似乎觉得,违抗敕命,去进行不知要持续几年的战争,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
“诸公意下如何?此乃吾之第一良策。”
看到大家沉默不语,毫无表态之意,真木和泉又往前挪了挪双膝。
“若诸公不能赞同,吾还有第二方案。这便是摄津的摩耶山。此山虽不高,却地处险峻要害。若盘踞此山,同时向各处飞传檄文,只要坚持20日之上,关西诸侯必四方响应,前来支援。集结于此山举兵,必能点燃倒幕之烽火。即便事与愿违,吾等战死沙场,这把彻底的勤皇烈焰也绝不会熄灭。一定会有人将之继承下去,将之变成拯救日本的巨大力量。占据摩耶山吧!此乃吾之第二良策。请诸公从二策之中选择其一。”
在场的志士中,很多人都被真木和泉的计谋所打动。
长州藩中,自认是吉田松阴遗志继承人的久坂玄瑞胸中燃烧着比真木和泉更加炽热的火焰,此时他却无法开口陈述意见。
一夜之间,他们的计划遭到颠覆,而且化为他们视之为神圣无上的敕命出现于自己面前。于是,以三条公为首的七卿和本藩的重臣也不得不混迹于这种场合。
终于,长州的重臣们开始碰头。在进行商议之后,吉川经干开口表态。当然,其自称这是藩里的意见。
“此番敕命之中确有许多难以理解之处。然自前来藩邸抚慰的柳原敕使的话中,可知本藩对攘夷一条的处置使圣心睿感。鉴此,吾意以为,应从即刻开始,拥戴在场的七卿返回吾乡,以图攘夷大计。若此,则诸侯必以长州为伍,而主上之误解亦可除。故吾等应不违朝命,暂且退回长州。此方乃第一良策!”
作为长州藩,提出这样的主张无可厚非。基于一藩立场的政治判断,与草莽的真情披露之间,竟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志士之中弥漫着强烈的不满。显而易见,拥戴七卿西下长州,其真实目的在于胁迫主上的近臣为人质,使长藩处于有利的地位。
然而,作为七卿而言,必须面临另外一种选择。
七卿都是祖祖辈辈侍奉主上的特殊人物。对他们来讲,违抗“敕命”的痛苦要远远大于一般的常理。
此时,他们的立场极其微妙。他们的政敌已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害了姊小路公知。因此,若他们仍留在京城,即便退职,也毫无安稳生活的保证。因此,他们能够选择的,仅仅剩下了两条路。
其一,遵从真木和泉的意见,盘踞金刚山或是摩耶山;
其二,遵从长州藩之意,弃都西下。
于是,何去何从的决断就寄托在了公卿中攘夷派的首领、在现场位居上座的三条实美身上。
三条实美闭目思忖了一阵,终于平静地开口了。
“诸公所言甚是。现朝廷已濒临危殆,此时若远离宫廷,臣子之情难以自谅……吾之设想,应想方设法留在京城,进而打探宫中虚实,以寻奉公之策。诸公尊意如何?”
此言是在体察其他六卿心境之后发出的,当然也是对长州建议的否定。
不出所料,毛利元纯摇头说道:
“公所言尽管在理,然毕竟仅为姑息手段而已。”
“愿听其详。”
“攘夷原本乃为国之大典,一日不可懈怠。简言之,此番事件,是幕吏忘却了吾主亲政已是大势所趋,而勾结侫臣,企划奸谋,惊慌中欲蒙蔽英明之吾主而引发。攘夷乃幕府之大忌,公武合体也仅为名分之事。故迄今为止,其为推翻不可移夺之吾主圣心,一再寻找时机,因诸公等正义之士在吾主身旁,其毫无可乘之机。然今日其策划此次阴谋,而终获得逞。自不待言,此并非圣心真正所在,然今日彼等奸侫之臣已进谗言,陷吾等于不忠不义,故随时可发来讨伐之兵。他藩之兵尚不足虑,然若如萨摩、会津之强藩兵至,盘踞任何要害均无胜算……若如此与之拼争,一旦背负贼名战死,则不仅吾等多年来之至诚毁于一旦,也将贻笑于天下后世。如此之时,金刚山不足据,摩耶山不足据,此座寺院更不可久留。唯有即速从此撤离,远赴长州,将攘夷之号令广传四方诸侯,集结天下正义之士,再度进京,清除君侧奸侫,以保宫廷平安。”
元纯的这番雄辩,决定了七卿落难的命运。
其时,三条实美27岁,三条西季知52岁,东久世通禧31岁,壬生基修29岁,四条隆歌36岁,锦小路赖德27岁,泽宣嘉2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