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俊的老婆吐谷浑皇后以嫉妒强悍著称。慕容垂的结发妻子段氏清廉自守，与丈夫恩爱异常。但是吐谷浑皇后妒忌地寻机将段氏治死，并逼慕容垂迎娶自己的妹妹长安君。慕容垂却喜欢上了段氏的妹妹。恼怒的吐谷浑皇后竟对慕容垂动了杀机。慕容垂不得不委曲求全，韬光养晦，不谈政治，更不去招惹皇帝和皇后。
360年，慕容俊病死，11岁的太子慕容暐继位，慕容俊临死前将他托付给慕容恪。新皇登基后，慕容恪以太宰身份辅政。慕容恪也算是个枭雄。在他主政期间，燕国不仅稳固了华北证券，还一度攻占了东晋的河南、淮北等地，使国家疆域达到极盛。大名鼎鼎的东晋桓温在369年率五万晋军北伐，要来复仇，燕军连败失地。慕容垂临危授命，领兵迎战。他派弟弟慕容德去劫断晋军粮道迫使桓温后撤。慕容垂率军追击，在襄邑大败晋军。据说慕容垂在战斗中采用了最早的“拐子马”和“铁浮图”的战术。好在桓温北伐只是为自己立威，无心再战，逃回江南内斗去了。慕容垂逼退桓温，几乎成了国家再造功臣。
谁想，慕容垂回到家中却得到了心爱的段氏妹妹被吐谷浑太后杀死的噩耗。
慕容垂品味到了功高震主的危险。好心人还悄悄告诉慕容垂歹心的吐谷浑太后有将他治死的阴谋。慕容垂只能淡淡一笑，守在家里过起更加谨小慎微的日子。好在他功勋卓著，吐谷浑一时难以在肉体上消灭他。
367年，慕容恪走到了生命尽头，临死前对少主说：“王叔慕容垂才能胜我十倍，我死后他可做大司马，号令全国军队。如果那样，我国必能一统天下。”少主慕容暐听了慕容恪的话，却没遵守，而是任命亲信兄弟慕容冲做了大司马，掌握兵马——可见私人关系在政坛上的重要性。慕容恪的遗言不仅没有改观慕容垂的境况，却给他带来了新的危害。新上台的实权贵族将慕容垂看作是潜在的权力威胁，欲除之而后快。一帮人整天想着谋害慕容垂。
慕容垂不得不效仿伯伯慕容翰，带着孩子向西逃亡，最后投靠了燕国的敌人前秦。
这样的人生经历已经非常传奇了。也许有人认为慕容垂的一生也大致如此了。可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只算是慕容垂传奇人生的前期。
慕容垂投奔的前秦，在苻坚大帝统治下，国势蒸蒸日上。370年前秦苻坚命王猛率大军攻燕，攻破邺城，俘虏慕容暐，灭亡了前燕。之后前秦再灭前凉，一统北中国。慕容垂参与了这些统一战争，与亲属在他国首都重逢，不知道作何感想。
苻坚为政最大的纰漏就是对待敌人过于宽松。也许是为了减轻统一过程中的抵抗，苻坚厚待投降和被俘的各个割据政权统治者。包括慕容暐在内的失败敌人都在长安担任了新职，过着锦衣玉食的舒适生活。为了缓和与慕容家族的关系，苻坚迎娶了慕容暐的妹妹清河公主。慕容公主入后宫后，生活得也非常好，史称“宠冠后庭”。 作为主动投靠的人才而非俘虏的慕容垂不仅前秦王朝授予冠军将军的军职，还被允许掌握了军队。客观的说，慕容皇族虽然亡国了，但生活境况相当不错。大批鲜卑族人被迁移到关中安置。
在统一北方后，苻坚不顾反对，发动了对东晋的征伐。慕容垂率本部兵马三万人随军南征。南北军队在淝水相遇。淝水一战，秦军惨败，暂时统一的北方又限于分裂。原先被前秦消灭的各个割据政权的皇族纷纷揭竿而起，图谋恢复自家王朝。受到厚待的慕容家族原本就念念不忘复国，自然加入了华北重燃的狼烟——后人时常据此批判慕容家族忘恩负义，满肚子的狼子野心。
三
复兴鲜卑王朝的曙光照耀在了慕容垂的身上。
因为慕容垂的军队在淝水之战中保存实力，是战后前秦国内唯一完整的部队。
谁想这时光杆皇帝苻坚跑到了慕容垂军中避难。这给慕容垂出了一道难题。是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苻坚取而代之；还是礼送出境，光明正大地一决雌雄呢？当时聚拢在慕容垂周围的一帮前燕旧臣都劝慕容垂立大功者不顾小节，乘机取代前秦。
慕容垂的回答光明磊落，充满帝王气度。他回顾了自己落难前燕时，无所置身，苻坚接待款待，授权给兵的恩德。前秦实权人物王猛曾力劝苻坚杀掉慕容垂（因为王猛第六感就觉得慕容垂有帝王之相，是前秦的大敌），苻坚仍然以国士之礼厚待他。“此恩何可忘也！”慕容垂慷慨陈词说服众人，将军队指挥权交给苻坚，一路护驾他返回长安。
在历史上，苻坚和慕容垂两人英雄相惜，都对待对方仁至义尽。
看到苻坚安全进入长安后，慕容垂在乱中独身东出河南，另外开创一片天地。他聚拢鲜卑旧部，招兵买马，部队一下子发展到二十万。384年，慕容垂在河南荥阳称燕王，标志着鲜卑族复国成功。两年后，他自立为帝，定都河北中山。鲜卑垂建立的王朝史称“后燕”。这时，爱情失意、生活坎坷、历经磨难的慕容垂已经是60岁的老人了。
鲜卑祖先的创业激情支撑着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他两鬓发白之时，终于建号称帝，却孤独地发现已经是四顾无人，高处不胜寒。之前的族内政敌也好，战场凶手也好，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慕容垂依靠忍耐和奋斗，“笑”到了最后。
可以说，慕容垂是鲜卑史上最悲壮的民族英雄。
四
慕容垂的后燕王朝相继消灭了翟魏、西燕等割据政权，基本上恢复了前燕版图。
慕容垂所消灭的西燕政权正是他那狠心的兄长慕容俊的儿子们建立的。
前燕灭亡后，作为皇帝的慕容暐和弟弟慕容冲、慕容泓被带往长安，在前秦任职。这三兄弟也满怀先辈创业复国的激情，伺机而动。前秦兵败后，慕容泓迅速从长安逃到弟弟慕容冲那，扯起了反旗。兄弟俩与前秦残部在关中展开血战。当时关中的鲜卑人都思念复国，支持这两兄弟。应该说慕容泓和慕容冲的复国起点比慕容垂要高得多，可惜他们再次在复国途中继续将内斗的传统发扬光大。慕容泓不久就被部下杀死，慕容冲是幕后黑手。之后，慕容冲整合关中的鲜卑势力，建立了西燕王朝。留在长安的前皇帝慕容暐也暗地配合，以儿子结婚为名，请苻坚赴宴，准备在席间将他干掉。不料当日天降暴雨，计谋暴露。苻坚闻讯极为伤感，下令屠杀慕容暐和城中所有鲜卑人以惩罚慕容家族的忘恩负义。
城外，慕容冲率军猛攻长安。苻坚不敌，留下太子苻宏守长安，自己率部逃往五将山，结果被后秦姚苌所杀。苻宏最后弃城而逃投降东晋。慕容冲杀进长安，进行屠城作为报复。占领关中后，慕容冲计划以长安为都城，长期经营。但鲜卑部众都希望迁回河北、辽东老家，反对留居关中。慕容冲旋即在兵变中被杀。西燕帝国的四十万军民大举东归。途中，内乱频仍，慕容永最终夺取政权。因为慕容垂已在东方建立了后燕帝国，慕容永不敢再往东走，就转向北边，占据了山西南部一带。
第二年，慕容垂以势不两立之势对西燕发动进攻。394年，西燕都城长子城被攻破，慕容永被杀，西燕灭亡。西燕融入了后燕。
四
慕容鲜卑经过这么多的变故，原本有限的实力逐渐不能支撑一个统治整个中国北部的庞大帝国。后燕帝国随即遭遇到了同种同源的辽西鲜卑拓跋部的挑战。
拓跋鲜卑占据后燕的西北方向，对慕容垂形成压迫态势。
暮年的老英雄慕容垂肯定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大燕国”的实力在历次争斗中严重透支了，只能兵出险招，寄希望于取得一场对拓跋部的主力决战的胜利。慕容垂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重创拓拔部落，也希望即将即位的太子慕容宝能够一战立威。395年，他以慕容宝为元帅，率大兵攻魏。拓拔部的杰出领袖拓跋珪（这一时期鲜卑民族还真是英雄辈出）佯败，诱敌深入。11月，拓拔大军在参合坡偷袭燕军，燕军大败，慕容宝仅以身免。被俘的四五万燕军全部被活埋。
次年初春，已是71岁的慕容垂进行了人生的最后一战。他御驾亲征，征调残余的燕国军队，组成西征复仇的重兵。燕军旗开得胜，慕容垂阵斩拓拔勇将拓跋虔。拓跋部避其主力，坚壁清野，不与燕军作战。慕容垂最后掳掠拓拔部三万余户东归。后燕大军过参合坡时，见去年燕兵尸骨累累，全军哭声震天。此时此地聚合着慕容部最后的鲜血。
慕容垂气恨难当，吐血而亡。
鲜卑余烈
一
慕容垂的死让人们看到了一位伟人对一个王朝的重要作用。
慕容垂死后，拓跋珪频繁组织反攻，最后将后燕重镇中山和邺城包围。继位的慕容宝打不过，只好放弃了都城中山，打算逃回祖宗龙兴的辽东龙城（今辽宁朝阳），退守祖宗故地。留守邺城的是皇叔、慕容垂的弟弟慕容德。慕容德坚持了半年后，选择了率领城中的四万户鲜卑人突围南逃。
慕容德为什么选择南逃呢？因为当时拓拔部已经占领了河北各地，后燕被截为两部分。慕容德率部逃出邺城后，先是来到河南徙滑台（今河南滑县东），自称燕王，史称南燕。第二年，拓拔部紧随而来，滑台失守。慕容德又辗转夺取了青兖两州（今山东），入据广固，400年称皇帝，建立了南燕帝国。这是第四个燕国。慕容德为什么在逃难途中仍不忘建国立号呢？除了家族复国的渴望外，聚拢溃散的鲜卑民众的人心士气可能十更大的考虑。五年后，年老的慕容德也死在了异乡，死前指定由逃难而来的侄子慕容超继位。
慕容超的早前经历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在乱世中随波逐流、颠沛流离的经历，流过浪、要过饭、做过下人。当他逃到南燕的时候，叔叔慕容德喜出望外。慕容家族经过这么多的变故，嫡系的皇族不多了。慕容超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君主。可惜一个没有经过血与火洗礼的慕容贵族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贵族。来得过于容易的富贵让慕容超迅速迷失了自己。他不修内政，喜好游猎，还诛杀功臣，为了满足享受和国家发展的需要增加赋役，很快使南燕陷入内忧外患交困的境地。409年东晋刘裕率师北伐，次年2月就攻下广固，慕容超被俘。后者很快就斩首，标志着南燕灭亡。
平心而论，慕容德叔侄能以区区逃难的四万民户，在异乡延续燕朝国祚，也难能可贵。
二
那作为燕朝正宗的慕容宝有没有返回辽东呢？
没有。家族的内讧传统让慕容宝没有能够返回祖宗的龙兴之地。在他返回祖居辽东的途中，长子慕容会发动叛乱。慕容宝诛杀了长子，不久却被臣下杀死。另一个儿子慕容盛起兵报了杀父之仇，自立为后燕国主，返回旧都龙城。三年后慕容盛也被臣下杀死。后燕上下推举慕容宝的幼弟慕容熙即位。这位慕容熙是个内政不修的慕容家败类，行事荒唐。407年，后燕国内发生了导致亡国的冯跋攻杀慕容熙事件。
冯跋是胡化的汉人，出生在河北。他的父亲冯安曾任西燕的将军。西燕灭亡后，冯跋随家人东迁到后燕。慕容宝在位时，任命他为禁卫军将领。冯跋和弟弟冯弘曾经因为小事得罪了慕容熙。慕容熙要杀冯跋兄弟两人，冯跋兄弟只好逃到深山里藏起来。后来，慕容熙的皇后死了，慕容熙为妻子举办了盛大的葬礼来表达自己的哀伤。冯跋兄弟联络了几个人，趁着城中忙乱之际混入葬礼，成功刺杀了慕容熙。冯跋推出慕容家的养子、实际上是高句丽人的高云为燕王，改元正始。这就是燕朝系列的最后一个国家：北燕。高云也就是个傀儡，即位后任命冯跋为侍中、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武邑公，把军国大事全都托付给冯跋兄弟处理，自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享福。谁想福没享好，高云自己被宠臣离班、桃仁砍了脑袋。冯跋一看局势给闹得乌烟瘴气的，干脆在平定叛乱后从幕后走向目前，在众人的推举下即天王位，改元太平。
冯氏的王朝继续沿用“大燕”的旗号，但已经不是慕容家的故国了。
二
经过无数的血腥和杀戮，北燕毕竟回到了自己的发源地，回到了辉煌的起点。
北燕的疆域以辽东为主，在强盛时期曾经拥有河北东北部。冯跋是个不错的君主，他的统治勤于政事，革除后燕苛政，奖励农桑，轻薄徭役，因此国家安定。虽然当时外有拓拔部建立的强大的北魏相侵，北燕依然维持了22年的安定。除以州郡治民之外，北燕还以太子领大单于，置前后左右四辅，推行胡、汉分治政策。冯跋、冯弘都曾派遣使者到江南。当时的南朝称北燕为“黄龙国”。
北燕太平二十二年，冯跋病重，命太子冯翼摄理国家大事。这时候的冯氏燕国也走到了内讧的边缘。冯跋的宋夫人在冯跋病重期间，图谋立自己的儿子为新君。宋夫人采取了实质性的行动，可能还调动了军队，反正是把动静闹得挺大的。皇弟冯弘不愿意了，率领军队进入宫廷争夺皇位。冯跋在惊惧中去世，冯弘即位。经过这么一闹，北燕最后的国运也消失了。强大的邻国北魏连年进攻，采取掠徙北燕民户的蚕食政策。北燕的地盘越来越小，冯弘不得不转而依靠高句丽的保护。436年4月，北魏发动灭亡北燕之战。5月，冯弘在高句丽军队保护下率龙城百姓东渡辽水，投奔高句丽。北魏占领龙城，北燕亡。
三
自337年起至410年止，兴起辽东的慕容鲜卑先后建立了五个燕国，纵横疆场七十余年。慕容家族利用魏晋南北朝的乱世，向入主中原迈出了坚实的脚步。鲜卑人涌入中原，成为对中国历史产生巨大影响的少数民族之一。慕容氏是第一批问鼎中原的鲜卑统治者，为同一地区的后来者女真人和满族人树立了榜样——女真人建立了金国，满族建立了清朝。
慕容家族许多做法被后代辽东少数民族的崛起所效仿。其中最可贵、最让人难忘的无疑是整个家族对王朝国祚延续的执著坚持和顽强追求。采纳汉族政治传统建立的王朝形式相当重要，不仅有利于少数民族的组织和凝聚。然而，对于在数量和政治经验上都缺乏优势的少数民族来说，组织的力量和制度的力量固然重要，最重要是民族内心那份政治热情，也就是俗话说的“那股劲”。慕容家族几代人对王朝国祚的坚持，对复国的渴望，正是他们内心政治斗争热情的表现，是少数民族血性的表现。
可惜的是，热情的慕容家族过于坚持王朝的表面形式，而没有从本质上吸收、实践王朝政治内在的具体制度内容。比如皇位的传承制度，比如对皇室成员的管理，比如对团结和争斗的理解。历史上的少数民族之所以能够取得对汉族斗争的胜利，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能够同仇敌忾、凝聚对外。内讧对先天力量单薄的少数民族的负面影响远远大于对汉族的影响。
不知道后期的北方少数民族有没有感谢慕容家族提供的历史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