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梅花审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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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园艺、园林与花艺中的梅花(中):(5)

扬州梅岭在今扬州市史公祠。杨洵《(万历)扬州府志》卷二一:“偕乐园:在新城广储门外,万历二十年□吴公秀守扬州,浚河积土为土山,山前环树以梅,俗呼为梅花岭。岭之前有楼有台有池,岭西列以公署,为诸州县期会所憩,太守统名之曰偕乐园。每佳晨韶景,士女游观者轮蹄摩击无虚日。当道命撤毁之,仅存堂与楼为诸生讲习之所,名曰崇雅书院。江都、兴化二署尚留,余悉鞠为蔬圃矣。”于梅花岭之起源与初起缘岭起楼台池榭,为州县会馆,吏民雅集宴游之情形记载颇明。但好景不长,万历三十三年(1605)被当道撤废,巡按御史牛应元改办为崇雅书院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三。。此前嘉靖间这一带本为湛若水书院故址,湛若水字甘泉,后也称甘泉书院。太守吴秀大举增建娱乐设施,为入清后这一带馆舍、园墅经营奠定了基础。历览今人李坦主编的《扬州历代诗词》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清初文人凭吊梅花岭,岭地一片荒芜,明梅犹在。雍正十二年(1734)扬州人马曰琯捐资在岭东重建书院,曰“梅花书院”,并于岭之上下增建祠宇亭榭,大大改变了这一带的面貌同上。。乾隆四十三年(1778)朱孝纯任两淮转运,扩新院舍,“植梅五百株”,延聘好友姚鼐为主讲陈康祺《郎潜纪闻》二笔卷三。,为郡中一时盛事。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四:“古梅花岭,旧址无考,今因重宁寺旁土阜增而成岭。皆土山间石,石骨暴露,任石之怪,不加斧凿,锋棱如削,飘然有云姿鹤态。栽梅花数百株,皆玉蝶种,花比十亩梅园迟开一月,极高处有山亭,六角,花时便不见亭。”反映了乾隆后期梅花岭的基本情况。

就梅花岭梅景而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清人记载多只称数百株,所谓岭者,也只一小土丘而已,加以周边祠宇馆舍不断增加,艺梅空间极其逼仄,梅花无足称胜。民国年间记载“上面栽有若干株的梅花”陈邦贤《自勉斋随笔》第118页“梅花岭”。,今日所见也是如此。其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者,多赖史可法事迹之关系。明末史可法领兵抗清,誓守城池,生前遗言,死后葬梅花岭。乱后遗骸无觅,家人以衣冠招魂葬此全祖望《梅花岭记》,《鲒埼亭集》外编卷二〇。。乾隆四十年(1775),史可法被谥“忠正”,梅花岭建为史公祠。英烈忠魂葬清芬之岭,成就了一段名胜佳话。史可法祠享殿檐柱上楠木招对:“时局类残棋,杨柳城边悬落日;衣冠复古处,梅花冷艳伴孤忠。”正反映了人们对英烈忠魂与清贞之花千古并存、流芳百世的深情感缅。

7藤山梅坞(福建福州)

藤山,一名仓山,在今福州市闽江南岸仓山区。明万历末年何乔远《闽书》卷一:“藤山:自天宁山而东为此山地脉,地伏如瓜藤,其地多梅,有梅花坞。”而弘治二年(1489)完成的陈道、黄仲昭《八闽通志》卷二福州府形胜“藤山”条下未及梅花,可见当地大规模的植梅应属明代后期的事。清康熙朝早期福州陈学夔《榕城景物录》卷三:“藤山梅坞,在天宁山迤东,烟火千族,植梅千万株,每逢冬月,骑马看花,寻香曳雪,道路相属,觞咏如云。”郝玉麟等《福建通志》卷三:“(藤山)山多梅,有梅花坞,植梅万株,直抵程埔,可十里许,颜曰‘罗浮春色’,明徐熥诗有‘十里花为市,千家玉作林’之句……‘南台八景’,‘藤山早梅’其一也。今居民混处,地多侵据。”所提南台即今仓山区所在之半岛区域。程埔在藤山南坡,今仓山区境仍存此地名。徐熥,字惟和,闽县(今闽侯县)人,万历十六年(1588)举人,负才不遇,以诗名世。其《幔亭集》卷五《约汝大、汝翔、振狂、惟秦、在杭,藤山看梅》诗:“藤山梅万树,冬尽一齐开。”“梅坞余残雪,疏枝冷不禁。去招梁苑客,同作灞桥吟。十里花为市,千家玉作林。慎毋披鹤氅,树里恐难寻。”另有《同汝翔、在杭看梅先宿芦中矶》、《忆故园梅花》等诗也咏及。同时福建长乐谢肇淛(字在杭)也有藤山梅诗三首传世,或即与徐熥同游唱和之作陈学夔《榕城景物录》卷三。。从这些不多见的直接材料中,不难感受到当时藤山南坡梅花之盛。《福建通志》卷一〇记福州物产:“乌梅:盐晒者为白梅,焙干者为乌梅,诸县皆有之,闽县尤甚。”今仓山区明朝时分属于闽县、侯官两县。由此可见,藤山梅花之盛应属当地居民的经济种植。藤山梅花在明清之交的兵祸中大受损害。民国蔡人奇《藤山志》卷二:“梅坞:在烟台山旁,‘梅坞冬晴’为南台八景之一……崇祯甲申,明社为墟,南寇窃据是坞,掳掠奸淫,无恶不作。寇退,焚梅成为焦土,自是夷为民居而梅亡矣。”这段记载不知所据,入清后南台梅坞罕见有人称道,显然已趋衰落,但从陈学夔等人的记载可见,清顺、康间当地梅花远未绝迹,因有“罗浮春色”、“藤山早梅”等风景名目。

8龙潭唐梅(云南昆明)

昆明黑龙潭,位于市北郊龙泉山五老峰脚下,传说今天的黑龙潭龙泉观就是古代的黑水祠,是百姓祭祀求雨的地方,明代以来土木渐兴,祠宇建筑不断增多,为云南第一名胜古迹。观内有树龄两百年以上的珍稀古梅二十余株,这样的情形在全国各地无以数计的寺观中是仅见的。而整个云南地区也是拥有高龄古梅最多的地区,今滇西北横断山区发现有大片的野生梅林分布,学术界公认这一地区是野生梅花分布的核心地区。这种情况应该自古而然,但在中国的文化版图上,云南地区是开发相对落后的地区,明代大规模改土归流以来,汉民族的主流文化逐步渗透,这些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梅花资源才引起人们注意。杨慎《梅花绝句九首》:“放歌曾作昔年游,千树梅花滇海头。”杨慎《升庵集》卷三六。回忆滇池梅花繁茂之景。而龙潭古梅则绵延时间最久,时称唐梅。明黄梦禧《唐梅》:“老干皤然秃,分条古寺旁。不随蒙诏没,岂借广平香。有雪梦同冷,比山颜更苍。前朝莫复问,物在尚如唐。”陈维东、邵玉铮《中华梅兰竹菊诗词选——梅》第332页。明末清初彝族高奣映《看花回·唐梅》:“刮铁堆冰越宋唐。多少年光。”同上,第630页。对这里的古梅,清道光间任云贵总督的阮元关注最多。他说:“滇中常有唐宋之梅,枯查之下甹蘖代生,至数百年,不足为异,余多载于诗。”阮元《乘二礼芦洲船宿真州旧江口宋梅花院,记苏公病、宋梅二事》,《研经室集》再续集卷六。又如道光七年(1827)《游黑龙潭看唐梅二律》、《宜园三寿诗·寿梅》《研经室集》续集卷八。等诗。所谓“甹蘖代生”以及《游黑龙潭看唐梅》“千岁梅花千尺潭,春风先到彩云间”、《宜园》“梅花如屋竹如门”《研经室集》续集卷八。的诗句,可谓简明概括了地近热带的云南地区梅花花期特早、树多古老、枝干纷蘖、树荫繁森的生长状态。阮元《游黑龙潭看唐梅》诗被后人刻石纪念,所传唐梅早已枯朽,是否真是唐人所植,不得而知。今黑龙潭公园后山广植梅树,整个梅园占地四百多亩,有梅六千余株,是云贵高原最大的梅花种植园林。

9上淡古梅(台湾)

今台湾南投县信义、嘉义梅山、台南楠西等地以盛产果梅闻名,每年花期的观光资源极其丰富,这些地方都在今台湾中南部的农业区内。古籍记载的栽培梅花以台湾府城(今台湾台南市)朱文公(熹)祠陈瑸所植梅最为著名,而野生梅花资源则以台湾北部的淡水河上游山中最为繁盛。蒋毓英《(康熙)台湾府志》卷四:“梅花……诸罗县淡水极多,当冬春之交山谷盛开,沿途十余里香气不歇。”清《嘉庆重修一统志》卷四三七:“上淡水溪:在彰化县东北上淡城西。《旧志》:‘源出东北界大山中,深十余寻,缘岸皆古梅,舟行数日不穷。’”这里说的上淡城,即有名的淡水城,当年台湾曾经被荷兰人占领,又称红毛城,今台北淡水镇。从上述资料可知,至少在清康熙时期,整个淡水河中上游两岸梅花漫山遍野,盛极一时。

10平山香雪(江苏扬州)

扬州府城至蜀冈一线,清时多富家园墅、寺观林壑,而其中颇多艺梅之景。梅景最胜的莫过于蜀冈“十亩梅园”,故址在大明寺东侧蜀冈中峰与东峰(今观音山)间山势低伏处,今大明寺东栖灵塔一带。清赵之壁《平山堂图志》卷二:“小香雪,旧称十亩梅园,汪立德等所辟。乾隆三十年,我皇上临幸,赐今名,又赐‘竹里寻幽径,梅间卜野居’一联。其地在蜀冈平衍处,由法净寺东楼石磴而下,北折有桥驾天然树为之。桥上甃以卵石,过桥穿深竹径,东转数十步,临池南向为草屋,参差数楹。绕池带以高柳,柳外种梅。梅间为石径,东接于万松亭,御书‘小香雪’三字刻石亭内。”乾隆《咏平山堂梅花》自注云:“平山向无梅,兹因南巡,盐商捐资种万树,既资清赏,兼利贫民,故不禁也。”爱新觉罗弘历《御制诗集》二集卷二三。可见盐商汪立德等人此举,完全是为了讨好乾隆。时间应在乾隆此行的前一年,即乾隆二十八九年间,因为乾隆二十七年南巡时尚无此景。乾隆有一点说错了,平山堂一带艺梅由来已久,康熙中孔尚任任职扬州即有《平山堂僧院看梅,柬道弘上人》诗李坦主编《扬州历代诗词》第2册第481页。。雍正间徽商汪应庚曾出资大修平山堂,扩建大明寺,围山种松十三万余株,建万松亭。与此同时,“种梅、柳、梧、桂各嘉卉千余本于堂内外前后”陈浩恩、范用宾《(光绪)增修甘泉县志》卷一〇。。乾隆二十九年的这次植梅是大规模的专项扩种。乾隆称“万树”,沈德潜诗中称“几万丛”沈德潜《舟行至蜀冈上平山堂纪一路所见》其四,《归愚诗钞余集》卷九。,也就是说将近万株,同时诗人程崟也称:“平山种梅万株,一时盛开”程崟《及我山房落成时值梅放》自注,《二峰诗稿》。,可见规模应是不小。但万松亭一线,蜀冈东、中二峰夹峙,空间有限,最初称“十亩园”比较切实,且分散于修竹苍松间,中又占草屋竹桥,号称万树或有媲附“万松”之嫌,其实应该大打折扣。令盐商们颇感煞风景的是,天公并不借势,乾隆此次驾临扬州,正值春寒,梅信大大推迟,所见只是稀蕊三两,但乾隆仍御书“小香雪”三字称之,意在比附苏州邓尉“香雪海”,这不能不算是对盐商们的莫大奖慰。从沈德潜诗中可知,与梅花岭一样,所种以玉蝶梅为主,占“十分之八”,也可谓一个特色。作为盐商急就的迎驾献礼工程,“小香雪”的底气很是不足,稍后扬州人栗溥《平山堂观梅》所称不是万树,而是“千树”阮元《淮海英灵集》丁集卷三。,而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的有关记载也极其平淡,可见实际情况并不像当时君臣所说。“小香雪海”梅景从乾隆三十年到嘉庆中,大约维持了半个世纪。此间扬城赏梅,总以蜀冈与梅花岭为首选。嘉庆十五年(1810)秋,万松岭一线惨遭大火,“亭与树俱焚”王甲曾《自题〈维扬忆旧游图〉》诗注,《扬州历代诗词》第4册第54页。,想必梅树也在劫难逃。咸丰间太平天国军占领扬州,蜀冈平山堂、大明寺一带建筑多毁于兵火,四周松林燹灭殆尽,梅树的生命力远不如松,先前即或有存,经此荡涤,也所剩无几。

11桐庐梅洲(浙江桐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