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尽忠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只有五成的胜算，如何下得了决心？”
“焱，天下，只能有一个王，虽说这是世俗的看法，但也没有人能够免俗——可我要说的是，焱——不管你信不信——我杀你，并不因此——”
“鸿离——”焱低下头，挥出剑锋，那一刻，震落他的三滴泪，他说：“鸿离，我只出三剑——”
一股无形的风吹来，鸿离后退三步。
那剑轻轻地滑过来，飞翔的姿态，风掠屋檐般——一滴水珠轻盈的落下。他们闭上了眼睛，睡去了一般。如果有人观剑，会笑这样的剑术犹如天鹅的舞蹈，似乎不是在比剑，更不像是在决杀。他们步履轻轻的完成了位置的互换，时间停止下来，一切无声无息。鸿离感到了凉，一滴水珠滴到手背上的凉，执剑的右手涔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草尖，草尖起伏着将血传到地面，无声无息——
鸿离在感知焱的心，他的心就是他的剑，他已然做到了剑心合壁，好快的剑——
晴白的天，远处传来牧童的歌——
身形的闪动，第二剑飘来。剑与剑的磨擦，没有四溅的钢花，没有粗野的撞击与喧嚣，甚至，没有流火。只有一声悦耳的琴音，一种花开的声音，叶片与叶片在风中曼舞。那种撕杀的强大气流化于无形之音，广传千里，而此刻，目不可及的大海深处——巨浪扑天。
鸿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第二剑，鸿离将九剑之气运用得炉火纯青，十九重幽暗神功助利剑更进一层——
剑与剑的接触在冥想中完成，登峰造极的幻术，已不用愚蠢的刀剑碰撞来进行厮杀，剑气！杀人的是剑气，分开后，两人背对其背。
这次，鸿离感到了疼——执剑的右臂三穴——曲池、孔最、列缺三处，绽放了血红的花，三朵花溢出的血，与手背的血汇于一处，不息的飘落下来，在风中——如蝶！
死亡的灰高高扬起，明媚的阳光下，鸿离想到了死——
他的笑，宛若阳光下唤醒的花——
随后，就是静默。
静默——空灵无际，闪着星光，剑气幻化的世界里，还有飞雪，一片一片，从空而落，而雪落无声也无痕，还有——那是红色的血。
这是焱挥出的第三剑——
剑切进鸿离的身体，鸿离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可他分明看见，还有一个人的身影。他出现在鸿离的前面，剑首先切进了他的身体——
鸿离还听到一个忧伤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你不能——杀死鸿离——他不能——死在别人的剑下——”
血漫过鸿离的手，鸿离的灵魂，鸿离分明看见菊城的影子，他与焱手牵着手走向另一个世界……
鸿离不知道菊城为何那样说，他也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境，总之，他避过了那致命的一剑，而他的冥幽剑插入了焱的胸膛。他倒下去，他的样子安详而宁静，仿佛并不是去赴死。
焱倒下去，赤云滚滚，低低地压下来，只有赤云，才有资格埋葬焱的身躯——
焱在鸿离的面前倒下去，冥幽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那血，一汩汩地从后背迸射出来，染红了大地。他像是一点一点的倒下去，一点一点的死去，他还有话要说，不然，他不会死。
他的眼神凄美而哀伤，他说：“——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就是——紫及——替我——好好——好好——爱她——一生一世——”
鸿离拼命地点头，从他眼中流出红色的泪。焱再没有犹豫，和菊城再没有回头……
鸿离踉跄地跑过去，鸿离要问菊城一句话，鸿离有好多的疑问要问他，比如，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和一凡决杀的时候，菊城在无忧河底出现，明明说过，只救自己一次，可是菊城为什么食言？菊城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不清，在他消失的刹那，他竟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鸿离，死——其实并不可怕——”然后，就永远地消失了。
鸿离杀死了焱，但焱的帝国还在，他在高高的孤崖看见——圣火国军士如波浪般袭向冥幽国，没有人偷生，都在抢着赴死。他们厮杀在一起，血水流成河——
鸿离就坐在高高的孤崖，看着圣火国的军士为焱尽忠。鸿离一坐就是三天。而三天，冥幽国的军士死伤大半，圣火国的军士越战越勇，逼到了幽暗宫的城下。
鸿离站起来，鸿离将焱的圣剑——流焰斩高高挥起。鸿离要还给焱一个完整的帝国，他要让焱的臣民继续追随他去。流焰斩的天火点燃了圣火国。圣火国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鸿离看到，比星星还多的人闪动着死去——
忽然间，鸿离为焱感到了骄傲，焱是一个最伟大的君上，他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还会挥舞他的王剑，一定还会所向披靡，而他军士赤诚的血一定会化成金色的凤凰，随王剑起舞……
没有人明白，焱死了，但最痛苦的人，仍是鸿离……
流焰斩——无所不杀的圣器。
流焰斩，平灭了一个帝国，平灭了焱的帝国。天火在三个月后熄灭，站在残垣断壁的圣火宫城墙，鸿离看到到处飘荡着死寂的青烟外，再没有一个人。而在那一刻，也只有那一刻，鸿离泪流满面。鸿离在用这种屠城的方式——祭典焱！
鸿离也在那一刻起，成了真正的天下之王，不会再有人与他抗衡，不会再有人与他争王。而他，并不快乐。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或者说，并不止这些。
他想到了紫及。
也许——她已经死了。他想让她死。他大笑，笑声恐怖而布满忧伤。
焱死前的托负让他明白——爱紫及的人，并不仅仅是自己。兴许，焱比鸿离爱得更深刻更无私——
所以，鸿离并没有留情，他将天火布满整个圣火国，如果紫及未逃得出来，此刻，她就会回到焱的身边——
他希望紫及仍回到焱的身边——
鸿离就是这样想，如果紫及还活着，便爱她一生一世，兑现焱的诺言；如果紫及死了，那么，就是天意……
鸿离成了天下的王，成了天下最孤独的人，他常常一个人仰望星空，与星对话，似乎只有星才能听懂他的心声。他有时迷茫得不知归路，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
不知不觉中，他成了天下的王，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最孤独的人，而这一切，梦境一般。
不知何时，念兮莲步轻盈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看到了鸿离的惆怅与哀叹。
“我的王，你拥有了天下，可你，并不快乐。能告诉臣妾，这是为什么吗？”
“寡人——没有不快乐——寡人很开心——”他笑，那笑，谁都看得出来——很勉强。
“我的王，你骗不了臣妾，你的不快乐——写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