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给飞机涂上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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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颖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不光把靴子弄干净了,脸也好像刚洗过,刚补了妆,整个人看起来既精神又干净。看见她,我似乎也精神一振,我明白了张明清为什么要找她。

结账的时候,我和宋辽都抢。李颖一把拦住我们,说:“让张明清结吧。”我们不好再争。

去唱歌的时候,发生了分歧。李颖想去市里最好的“东方明珠”。张明清说:“我问问领班有没有包间?”李颖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上次你们在一起偷偷亲嘴,真恶心。”张明清尴尬地笑笑,说:“是她主动找我的。”打完电话,说:“东方明珠没包间了,咱们去仁和茶艺楼吧?”李颖说:“那儿比较烂。”宋辽说:“前几天我刚去了一次,重装修了,还不错。”我也附和着说:“就去仁和吧。”其实我去哪儿无所谓,因为我不会唱歌,也从来不唱。

到了仁和茶艺楼,上来果盘和啤酒之后,李颖脱了外套。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羊毛衫,挺着高高的乳房,显得身材更加惹火。我们都鼓掌让她唱歌,她推辞了几下,让我们先唱。我们再鼓掌,她就拿起话筒来。她唱了啥,我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唱得特别好,而且似乎所有的歌都会唱,一会儿粤语,一会儿英语,一会儿流行歌,一会儿民歌。在她的歌声中,我渐渐放松下来,忘了现实的烦恼,我第一次喝出啤酒有甜甜的味道,有麦芽的香味。那天晚上,张明清和宋辽都唱了不少歌,而且都唱得不错,听着他们的歌声,我觉得自己远远落后了时代。后来,大家非让我唱一个,我什么也不会,在他们的一阵掌声中,晕晕乎乎站起来,唱了崔健的《一无所有》。可是我的嗓子太差了,不仅调跟不上,而且一往高唱,嗓子就痒得想咳嗽。每次当我的声音一低下来,他们几个的声音就补上,我们一起唱:“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 ……”唱完这首歌,我们又干一瓶酒,结账,走人。

上车的时候,李颖望着摇摇晃晃的我们,从宋辽手里接过车钥匙。

到了京原大酒店的时候,李颖把车停下来,说:“我去里面看看有没有房间。”伸手向张明清要钱。

张明清塞给她二百元,说:“操,喝高了。”

李颖拎着包一下车,我们说:“你回酒店好好操吧!”

过了三二分钟,李颖出来,说:“有房间,定下吧?”

张明清挥了挥手。

然后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李颖出来了,扬着手里的押金单说:“房间定好了。”忽然她高声尖叫了一下:“我的手机呢?你快打打我的手机。”

张明清拔通了她的电话,但声音不在车里,也不在李颖包里。她快步跑向了酒店。

张明清说:“这个女人真操蛋,总是丢三落四。”

李颖从酒店跑出来的时候,摇着头说:“吧台没落下。”

张明清边发动车,边骂。我们去仁和茶艺楼的路上,李颖用张明清的手机又打自己的电话。

张明清吼道:“别打了,一打让别人听见就找不到了。”

李颖委屈地说:“这是我刚买的机子,三千多呢。”

到了仁和,我们冲上楼,包间已经打扫过。

张明清到吧台冲领班说:“把你们打扫那个包间的服务员叫来,我们丢手机了。”

领班说:“服务员已经下班了。”

张明清说:“告诉你把她们叫来,要不你们这茶馆别开了。”

领班黑着脸不说话。

张明清说:“我再说一次,把她们叫来,要不明天就把你这个场子砸了。”

我偷偷拉了一下张明清的袖子,他一脸横劲,完全不像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张明清。

有个胖乎乎的男人过来,拉着我和宋辽的手走到旁边一个屋子里,给我们每人点了一支烟,问:“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

宋辽说:“他朋友把手机丢了,他想问问服务员。”

胖男人把脸冲外边瞧了瞧,问:“你们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野战部队,保卫科。”

胖男人“哦”了一声,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我们认识,是个歌手……”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我们这儿的“歌手”就是小姐的意思。

“要不,你们把你朋友叫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我去叫张明清的时候,李颖正在吧台上朝服务员吼。

她喊:“老子十五岁出来混,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我过去拖住张明清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说:“在这儿吼影响不好,咱们到那边和他们谈。”

那个胖男人见了张明清,边给他上烟,边说:“我们已经派人叫服务员去了,在我们这儿服务员不可能拿东西,知道了是要开除的。有几次服务员拾到东西,都主动交上来,前几天还拾到一条很粗的金链子。”胖男人用手比划了一下。

“谁知道呢?”

胖男人说:“那等等问她们吧。”

过了一会儿,进来两个穿着劣质红色工作服的身体细弱的女孩。几乎不用说话,从她们的面部表情我就觉得这两个朴实的孩子不可能拿什么东西。

张明清问:“刚才你们打扫的那两个包间?”

李颖问:“你们见一部手机了吗?”

张明清横了她一眼,说:“你别吭声。”

两个服务员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说:“我们打扫完就出来了,没有见手机。”

张明清又问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他挥了挥手,说:“你们把身份证留下,我要继续调查。假如是你们,那可没完。”

我觉得张明清有些过份,望宋辽。

宋辽说:“你们这儿有监控录像吗?”

胖男人说:“楼道里有,房间和厕所没有。”

我说:“我们可以看看吗?”

胖男人领我们来到监控室。我看见我们四个人一起进了包厢,然后中途我们四个人都出来上过洗手间,最后四个人一起离去。

胖男人把李颖进洗手间那张调出来说:“厕所我们不能监控,她中间去过那儿,假如丢那儿,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张清明还是梗着脖子。

我看表,已经快一点了。佛历2554年正月十一了。我又想起飞机轮回的事情。假如一架飞机能轮回,是不是生前它要保养的好一些,就像人要积德一样。

我觉得自己很困,想赶紧回去睡觉。

胖男人问张明清:“你想怎么解决?”

张明清说:“在你们这儿玩,玩完我们哪里也没去,上了车就发觉手机丢了,你们得承担责任。”

张明清说谎让我觉得心虚,我们明明还去过京原大酒店。我想胖男人可能得让他证明我们哪儿都没有去。

胖男人为难地耸耸肩,说:“你们没有丢车上?”

“早找过了。我们刚发觉丢了时打电话还有人接,到了这儿打就没有接了,肯定是你们的人捡着了。”

胖男人砸吧了砸吧嘴,给我们又点烟。我忙拒绝。打开临街的那扇窗户,夜晚清冽的空气吹进来,我打了个哆嗦,看见天空有一架闪着信号灯的飞机飞过。我想操他妈的,要是飞机都涂上颜色多好。可是像我们这些快要退役的飞机,落不下来的飞机,涂什么颜色好呢?

胖男人说:“要不叫警察来吧?”

张明清说:“好。”他指着宋辽说:“我这位朋友就是市局的。”

宋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接着张明清指着我说:“我这位朋友是市委的。”

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