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给飞机涂上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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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的路上,我默默地盯着窗外,想那些寂寞的飞机,在夜晚要飞向哪里呢?它们晚上也不能休息,还要飞,累不累?佛历2554年了。它们是飞着急着要转世吗?

大街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路灯像孀居的寡妇。偶尔有一辆车从我们对面驶过。

三个人沉默了半天,张明清忽然有些激动地问:“你们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是坏人吗?在他们那儿丢了东西不应该让他们赔吗?”

我往后展了展身子,想今天的事情。张明清今天的行为有点过份,可是认识张明清十多年了,他绝对不是坏人,而且是一个进取心非常强的人。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想回家睡觉。我似乎听见自己身体里的零件已经“稀里哗啦”乱响,快撑不下去了。

宋辽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得“叭叭”响。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心地开着车,仿佛他没有听见张明清问什么。

张明清看见我们都不说话,有些激动地说:“我今天就是憋不下这口气。要是有了战争,我肯定主动请缨上前线。九八抗洪、汶川地震我都在一线,几次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张明清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呜咽。

我觉得张明清憋不下气不只是因为李颖丢了手机,应该还有面临提不了副团转业,李颖逼着他离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本来想和他说点什么,可是想到自己一大堆的麻烦事情,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张明清也不说话了,整个车子就像睡着了,我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可是我肚子里的零件哗啦哗啦往下掉,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架快散架的飞机,我需要有人给我涂点颜色,或者好好整修整修。

突然,张明清一跺脚,说:“停车。我要下车。”

我从恍惚中醒过来,车已经停下。

这里离张明清家还很远,他要干什么?

没有等我来得及问,他已经拉开车门下车了。

路旁是一道由油松和金银花组成的绿篱,前面中国银行旁边一家网吧还闪着亮光。想想今天的事情,觉得我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我们都是些漆皮已经剥落的老飞机,尽管还想飞,但是很累了。或许,我们应该换一种颜色。

张明清穿过绿篱,看不见了,我们以为他要方便,可是等了几分钟,他还没有出来。我问:“他是不是喝多了?咱们下去看看吧。”宋辽说:“走吧,别管他了,他比我们酒量都大,哪能喝多呢。可能他心烦,想去网吧玩玩。或许他要返回去找李颖。”我觉得宋辽说的也有道理,说:“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走了。”掏出手机拨通后,电话响着,张明清没有接。我想,他可能生气了,怪我们刚才不理他。

回家之后,我就睡着了。梦见自己变成一架飞机,驾驶员还是自己。飞机飞着飞着漆皮掉光了,太阳炙烤着飞机,我热得受不了,想给飞机涂上一层颜色。从窗口爬出去,风一下就把我吹飞了。飞机没人驾驶,飞速地往下掉。我从梦中惊醒来,看表还不到五点。手机上没有张明清的回复电话,我有些替他担心,可是睡意涌来,很快又睡着了。

早上到了单位,其他同事还没有来。我扫地、墩地、擦桌子,无论干什么,总是想着飞机的事情。我想飞机就是在每天干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时慢慢把自己损耗掉的,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坐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我又给张明清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这时,单位上的“快嘴”来了。她说:“昨天晚上把那些抢劫少女的人抓住了。”我打开电脑,新闻上没有一点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但“快嘴”绘声绘色地讲着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同事陆陆续续来了围着她,有些居然也知道这件事。我想起昨天晚上我们发生的事情,觉得那个时候,可能警察正在抓那些坏人。我给宋辽打电话,想问问他具体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他先给我打过来了。他说:“快走,去医院看张明清,他昨天晚上出事了。”

到了医院急救室门前,围着一大群人。

一个警察正在讲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看着他像昨天去仁和茶艺楼的那个老警察,又不像。他讲,昨天晚上他们巡逻,看见一个女孩被推进路旁一辆绿色的越野车里,车门旁一个男人用劲往车里塞她的脚,一只白色的运动鞋掉在地上,那个男人慌乱捡起,进了车里。他们发现情况往过冲,越野车已经发动。这时冲过一个人去,拉开车门揪住一个家伙往下拉,被一刀子捅在胸脯上,可是他揪住罪犯不放……

我望着急救室里忙乱的医生,想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们不理张明清,他可能就不会下车了。我恨自己和宋辽。但是我又为张明清自豪,我仿佛听见一架巨大的闪着银光的飞机从我眼前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