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总在想,如何提振信心。
早上起来,风很大,玻璃外面呜呜响,像冬天到了。出门的时候,天很暗,小孟没有犹豫,走出去。风一下从裤腿灌进来。天越来越暗,半路上,雨下起来。到大院的时候,听见警报器在响。一大群人站在雨中,围着一辆小车,有的用脚踢小车轮胎,有的用书打汽车盖子,还有些用手拍。他们有点癫狂,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小车受伤似的不停发出鸣叫。车身上贱满了泥,车玻璃上写着王八蛋,雨把字冲掉,马上有人上去再补上。人们跺脚、拍手,愤怒地咒骂,也高兴地大笑。雨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打湿,每个人都水淋淋的。
小孟在楼门口被警卫拦住,问,干什么的?
上班。小孟望着湿淋淋的自己,知道警卫把他当成上访的了。
他苦笑一声说,XX办公室的。
电话?
小孟报了一串数字,警卫放他进去。
小孟站在过道的镜子前,看见自己头发紧紧贴在头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裤管上都是泥。怎样看都不像个机关干部。他笑了一下,跑上楼。
中午,雨停了。院子里都是水。小车一辆辆船一样泛着水花离开院子。小孟站在台阶前,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些上访的人拍的是哪辆车。他又等了会儿,院子里水还是很多。他把鞋脱下来拎手里,挽起裤腿,走进水里。水有些凉,但不刺骨。小孟想,还是夏天好,给穷人活的。
出了大院,在人行道上小孟把鞋穿上,脚没有干,一走路吧唧吧唧的,小孟觉得很难受,想快些回到家,甩掉这双鞋。
路上买了一块钱的馒头。自从决定省钱之后,小孟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缺钱。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公务员,有种优越感。但越来越觉得公务员的好是指某些单位或某些人,自己钱总不够花。尤其借调到市里,更不够了,每个星期回家的路费、饭钱、手机费、领导同事朋友婚丧嫁娶等人情往来、孩子上学,再加上买书、会友和该死的房贷,哪一样都省不下。自己从农村出来的,什么基础都没有,又半路借调出来的,只好从基本的吃、穿、住、行上省。
中央拔出四万亿元人民币投资,扩大内需。有关专家说,经济形势已经企稳回升。但每个星期一小孟从县里来市里时,大巴车上人少的可怜。经常一起赶早车的一个铁路工人说,现在火车皮都空下了,没人运货。市里收破烂的也少了,据说破烂卖不了,以前收下没有及时出手的,都赔钱了。可是市里一位牙齿黄黄的局长开会说,经济危机和咱们没有多大关系,主要是南方。小孟真想狠狠扇他一记耳光。
人事冻结的消息一直闪烁不定。小孟觉得自己在打持久战。每天都在写提振信心,可小孟不知道自己的信心如何提振?
晚上,是小孟最快乐的时候,假如不加班。他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拉灯,发呆。然后去上网,看片或聊天。小孟有一个网友,是南方L省的。她不常上来,上来也是闪闪烁烁。但就是这点闪闪烁烁,给了小孟莫大的乐趣。通常,他发完呆,就打开QQ,边看片,边等网友。每次,QQ上噔噔的敲门声一响,他就缩小屏幕,看看网友是不是上来了。
他们聊很久了,都没有见过对方。但小孟很想她,常常想象她的样子,回味她的语言。小孟觉得自己人生假如还有理想的话,就是见见这个女人。
金融危机一直在变化,单位上除了小孟这些弄提振信心材料的人,其他都很闲。小孟知道他们的闲是有基础的,有的靠父亲,有的靠丈夫,有的靠城市,有的靠年龄,有的靠身体,有的靠病。小孟不羡慕他们,想自己哪一天能真正调过来,心安理得地去写提振信心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