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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敌意

“什么没瞧清?!”掌柜的白了跑堂的一眼,“这两天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大热天谁出门赶路啊?再这么下去,你我都得喝西北风!”

两人似是扯起了闲话,安乘封站在门口,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笑,随手一挥,那锭二十两的元宝重重地落到掌柜的怀里。

玉儿坐在马车里,隔着轻纱车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就是家里人一路找来,只怕也要断了线索。

那几匹马脚力飞快,不日已出了扬州地界。虽然一应物品都是安乘封掏银子,可两人从不在一张桌上吃饭,淡淡的敌意充斥在安乘封与玉儿之间——这样说对玉儿不公平,应该说敌意在安乘封心里,玉儿对于这位脾气不小的公子哥儿可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既然上了贼车,想来想去,她是没办法在这个身怀武艺且脑袋瓜也并不糊涂的男人手底下逃出升天了,唯有走一步是一步。

这天,在宣州境内一家客栈里,两人隔桌吃饭,伙计再三向安乘封推荐当地的驴肉煲,安乘封便点了一道。玉儿瞥见他桌上已经有一道肉靡黄花菜,一时好心发作,提醒他道:“安公子,这道菜我劝你还是不要吃了。”

安乘封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便又回过头去,筷子丝毫没有停顿地伸向了桌上的菜——这么些天来,她也算识相,一路来不笑、不闹、不急、不怒,连话都很少说,此时竟拦着他吃菜——什么人敢拦着他安大少爷?就凭她这个勾引他妹夫害他妹妹被退婚的女人?

一见他那副表情,除了叹气,玉儿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饭后两人上楼各自回房安歇。半夜的时候,安乘封睡不着了。

是痛醒的。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胸腔里似有一根紧绷的、坚硬的刺,每吸一口气,那根刺仿佛就要扎进心眼里去,他扶着床沿,费力地想起身,可是,这一下使力,令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遭了什么暗算?中毒了?

“小二……”他哑着嗓子叫。不是嗓子真哑了,而叫了第一声才发现,一开口,疼得更厉害,后面的声气马上弱了下去。时值二更,人人都在梦乡徘徊,客栈里一片寂静。谁也听不到他虚弱的呼唤。

“小二……”他不放弃地继续喊,一面挣扎着想爬起来运功逼毒,可是每一个动作都给他的心窝带来一阵剧痛,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该死的,是谁暗算了他?就是做鬼他也不会放过!

门“吱呀”一声响,老天总算开了眼,送了个人来。来人持着一盏如豆油灯,怀里抱着个大茶壶,进得门来,先把灯放下,顺便把房里的油灯燃上,光线一下子明亮许多,照出一张素淡的脸。

正在咒天骂地的安乘封忍不住呆了呆,这人,居然是那个一路来不肯承认自己是洛安悠的女人。

她的衣服穿得齐齐整整,鬓发虽然有些凌乱,钗环也卸了,可是面容洁净,不带一点睡眼的倦意,一点儿也不像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而且,半夜三更跑到他房间里来,想干什么?不至于趁他疼得没有力气还给他一刀,以报这挟持之仇吧?

“我在隔壁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了。”玉儿并不理会他充满诧异与不信任的目光,径直倒出一杯水,向安乘封走来。

“喂、喂……你跑到我房间……”安乘封强忍着心里的疼痛,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警告她,以阻止她接下来的报复行动,可是——“啊啊……你、你干什么?”

她居然半抱着扶起了他!

“你吃得太多了。”而且太重了……她几乎扶不起他,好容易让他半靠着床头,转身便把茶水端到他嘴边,“驴肉和干黄花不能同食,不然容易犯心疾。来,多喝点水。”

白瓷的茶杯就靠在唇边,白开水在里面清澈见底。他犹豫着这杯水该不该喝,可她那不紧不慢的淡淡语调一入耳,想到她白天也是用这样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多吃那两样菜,心里的提防忍不住松懈下来,一低头,把那杯水喝了个精光。

玉儿又倒了一杯,“多喝点。”

直到他差不多喝完了那一壶水,玉儿才起身把屋里木架上的铜盆拿下来,送到他面前,“拿着吧,把东西吐出来就舒服了。”

安乘封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尴尬地看看这个盆,又看看她——难道让他英俊潇洒的封少在女人面前伸手抠自己的喉咙,然后吐得一塌糊涂?虽然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可言,但到底还是个女人……

“我下去打盆热水上来。”她很快地转身下楼,顺便把门带上。回来时,手上已多了盆热水,盆沿上还搭着块手巾。

彼时安乘封也衡量出丢脸于继续痛下去孰轻孰重,正俯在盆上吐得昏天暗地,直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就在这满头蹦汗一身燥热的工夫,手里的盆被玉儿端开,一方热气腾腾的手巾敷上来替他擦了手脸,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把那个脏盆子端下楼去。不一会儿,轻软的脚步踩着楼梯上来,手上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白粥,两碟小菜。

任何事情,在她做来,似乎都变得异常简单轻便。

“呃……”他想说声多谢,又似乎该说声对不起,自己一番小人肚肠,她倒这样全心全意照顾着,因此十分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踌躇再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那个、那个……委屈你了……”

“没什么。玉儿原本就是个丫头,打小就是侍候人的。”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公子可觉得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真的,这一番大吐,似乎那根刺也被吐了出来,整个人舒服不少。只是她那句话让他又不怎么舒服——还在他面前耍心计,还要在他面前装小丫头!

“粥要不要吃些?”

“唔,我自己来。不敢再劳林姑娘大驾。”

玉儿淡淡地一笑,也不坚持,把东西托到他面前,便转身离开。

倒是安乘封,捧着那托盘出了半天神。或者,杜易尚会喜欢上她,也是有原因的……身为林家大小姐,不仅没有半点骄奢气,甚至连一点小性子也没有。除了城府颇深,一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外,从没听过她一句抱怨……还肯这样照顾别人……唉,换作乘贞,一定做不到……

第一次,安乘封拿着自己的心肝妹妹跟人比较,会觉得不如人。

不管怎么样,经此一事,安乘封对玉儿客气了许多,第二天客客气气地请她同桌吃饭,尤其是每到叫菜的时候,最为尊重——都让她点。

一路相安无事,到了九月,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不知到底是时节变换,还是南北气候偏差的原因,每到入夜,便浸凉了起来。

到达京城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快要晚饭的工夫,坐在马车里,有浓重的菜香往鼻子里钻。到底是天子脚下,即使到了傍晚,街上仍然行人如织。两边林立着各式的铺面,卖玩意儿的、卖吃食的、裱画的、卖布匹的、卖珠宝首饰的、打铁的、茶楼酒馆一顺儿把长街排得望不见头。酒楼之上,有珠圆玉润的小曲声伴在琵琶声里洒下来,那女子唱:“虽道这韶光寻常,亦不如奴家模样,他却这般思量、这般思量,怎教人、怎教人,不愁断肚肠……”

歌声渐行渐远了,马车拐进一个巷口,停下。车轮才停稳,便听得好几个人上前来请安:“小王爷回来了!”

安乘封略点了点头,扔了鞭子,下了车,吩咐:“去叫两个婆子丫头出来,伺候林姑娘进府。”

底下答应一声,不多时,车帘被掀开,两个绿衣丫头俏生生站在门边,恭声道:“请林姑娘下车。”

婆子抱了一只锈墩放在车前,伺候她踏脚。

这排场,连大小姐都不曾遇过呢,今天居然轮到了她?玉儿忍不住摇头轻笑,“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下。”说着,出了车厢,扶着车辕便跳了下来。把一众婆子、丫头、小厮都看得呆了呆。

安乘封倒也没说什么,站在门边,一身风尘却掩不住威严与贵气,道:“从今天开始林姑娘便是府里的客人,你们一个个,都好生侍候着。”

“是,小王爷。”众人都答应着。

小王爷?

哎哟,可不是,这朱红涂漆的大门之上,镶着乌木锁边的门楣,上书着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安王府。

扬州与京城,相距不知有几千里。这个季候,还没有入冬,秋月分外明朗,如果还在扬州,天气好的日子,大小姐会同她坐在花厅里,石桌上搁几样细点,一壶清茶,看着那凛冽冰轮缓慢升起,风来时,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然而在这美仑美奂的安王府,一离开屋子便觉得寒风刺骨,连出门都成为一项冒险,更别提深宵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