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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道谢

一路行过王府瑰丽的花园,精致的雕栏,富丽的飞檐……大红的灯笼在寒意透出几分暖意,前厅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多么美丽,多么热闹!可这一切的美丽与热闹都不属于她,她只不过是个局外人……

冬天的夜,分外的冷。没有下雪,也没有刮风,只是一味的干冷。离辗尘楼越近,梅花的香气便越浓郁。雪白的花朵绽放在干褐的虬枝上,一入夜,那股冷冷的沁人的香似乎充满了整片天地。

这个夜晚,似乎特别长。

第二天一清早,辗尘楼上意外地迎来了一位贵客——冬猎归来的安乘封。

玉儿连忙把猫儿抱出来,递给他,“来找锦娘呀?”

“呃,不是。我来找你。”他的态度出乎意外的恭执,“多谢。”

玉儿失笑,“呵,小王爷,许久不见,你客气了许多。”

“听管家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帮忙打理家务……要你这样辛苦,真是过意不去。”

他的确很过意不去。

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藏在一层层轻纱深处,揭了一层,又是一层。似乎有一重重轻纱在他面前揭去,她整个人一分分透出光彩来。

第一次见到她,他只觉得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后来路上承她照顾,又添了两分“贤惠”的印象,以及她在练武堂里的一番话,他花了两个月才想明白——真的是有道理的。

而今还帮他当下这么大的家……

这些繁琐无比的家事他是早就头大了的,一直靠着老管家打点,他才能逍遥一阵是一阵。此刻,瞧她抱着锦娘站在面前,身上穿着青纹云缎夹袄,头上只有一支云母珠钗,脸上脂粉未施,眉淡淡,眼眸似乎也比寻常人更淡一点,望过来时,他竟然有一种无法看透的错觉,唯有一张唇有点淡红的血色,然而就是这仅有的一点血色,一会儿离开薰炉,走出门外时,也会很快被寒风夺去吧?

她是这样单薄的一个女人!

单薄得,连一阵北国的寒风都禁不起。

可是,整个王府居然在她的打理之下井井有条,不比老管家逊色。

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是他身边所有女人当中永远无法拥有的“不简单”,让他忍不住生出几分敬意。

“为表谢意,我在偏厅设了一桌筵席,请赏光。”

“那么,真是多谢了。”玉儿也不多推辞,拿着自己的小小手炉跟他下楼,来到偏厅。

是一桌极为丰富的早点,而且口味都相当清淡,看得出来是特意为玉儿准备的。屋子里生了两只碳盆,散发着些许暖意,不过比起辗尘的大薰炉来,还是差了许多。安乘封看到玉儿手的膝上还拢着一只小小的黄铜暖炉,便问?押“还冷不冷?”

“还好。”

还好吗?他怎么觉得她的脸不是一般的白呢?而且唇色似乎都有点发青。于是他忍不住又问:“真的不冷吗?”

玉儿再一笑,“真的还好。我一会要去暖厅,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乘封想了想,“我送你过去。”

屋子里早已站了黑压压一屋子人,看见两人进来,纷纷问安:“小王爷、林姑娘好!”

各自在私底下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瞧这样子,也许有朝一日,就要改口说:“小王爷,小王妃好!”

玉儿轻声向安乘封道:“今天是扫尘的日子,我们正要安排人手,小王爷要不要自己来?”

安乘封连忙大摇其头,“不要、不要、不要。”

玉儿微微一笑,便看着花名册给各处选派人手——

“……前院、游廊以及后院的花园,嬷嬷领这十五个人去。”

“……正厅、偏厅、花厅、前厅、书房,这十五个人去。”

“各位主子住的院所,各处派十人,由各处的管事嬷嬷领着洒扫。”

“……这十人专管各处的门窗帘子、被褥纱帘等物。”

“……这三十人专管翻瓦与打扫屋檐,搬好梯子,自己小心些。”

“其余各值处皆留了人,当日的饭菜、浆洗、茶水等等,仍旧照常,快过年了,大家都要辛苦些。”

接下来便有各处管事禀事,玉儿一一做了回复。安乘封坐在她旁边,看她微微偏着头,听着各人说话,脸上始终噙着极淡的笑意,如果有哪里不对,她的笑意更深了,轻薄的嘴角勾起来,像一抹弦月的梢,柔唇里绽出几颗细白的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像是无数丝弦轻轻连接云端与大地,风儿便是纤手,细细将这琴弦拨动。屋内,盆里黑中蕴红的碳块发出轻轻的哔剥声响,将那如云雾一般轻软的暖意轻轻地送上来。

他似乎看得见那暖云一朵送上来,碰到她的刘海,轻轻消散,又一朵升上来,又融化在她弦月梢似的嘴角里,一朵一朵,都在她身边化作彩云飞……

也落进了他的心里……一朵又一朵融化,细细的暖,细细的烫,一颗心,如被暖阳轻轻抚过,金色的阳光在胸膛里生根,抽出嫩,一叶一叶地往上生长,眼看,便是一片繁华盛春。

他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上好的毛尖,在淡青色的茶水里一旗一枪,沉沉浮浮,茶香淡淡地逸出来。茶杯是景德府进上的薄胎青白瓷,修长的手指微微挪开茶盖,扣住杯沿,茶杯送到唇边,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茶水顺着唇齿滑进肺腑,仿佛五内都充盈着这股清醇的香气。

耳边浮动着下人的话语,厨房……节下……器皿……拟单……声音似都泡在茶水里,叫人听不真切。他懒洋洋地坐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闲适。

这样的感觉,很好。

不可否认,即使发起脾气时的样子很糟糕,此刻的安乘封,却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饱满的印堂,飞扬的双眉,双眼狭长,微微上翘,垂下眼皮喝茶,从玉儿这个位置望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长长的、飞翘的睫毛,如一把浓密的小刷子。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情,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好久没有这样好好喝口茶了。”

或者说是好久没有这种品茶的心情了。而此时,坐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同一个温柔浅笑着的女子,忽然有了这份心情。

自在而适闲。虽然是在冬天,心头却如有春风吹过,整个人变得安安静静,有又点懒洋洋,一坐下去,便不愿起身——真是但愿长坐不复起,呵呵……

下人们也奇怪地发现,从来不问家事的小王爷忽然之间似是转了性,总爱往暖厅跑。开始还有人人猜测小王爷是怕林姑娘办理出纰漏,而行监督之责来着。可是到了暖厅小王爷却不发一言,诸事照旧是林姑娘在拿主意,他只顾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喝茶,吃松子,一粒粒地剥出来,高高抛起,然后仰头拿嘴接住。一天下来,整盘松子便要告磬。

这边厢几个随从一面整理冬猎的所有猎物,一面跟忙着洒扫的仆人们炫耀。

“哈哈,今年的冬猎状元,又非咱们小王爷莫属啦!”

“那还用说?!虽然猎贡还没有献上,可是,嘿嘿,谁能比得过咱家小王爷?!”

“你不知道当时多惊险啊,那么大一只熊,已经中了长恩侯罗家公子一箭了,居然还能扑上来,要不是我们家小王爷替他挡下,只怕罗家那小子命早没啦!”

“最可恶的是那小子居然还硬说那熊皮应该归他!小王爷居然也就给他了,真是可惜!”另一个随从摇头叹息。

“嘿嘿,不就是一张熊皮而已嘛!咱们还有火狐狸呢!这宝贝,多少年没人捕到过了!往皇上面前一呈,凭那姓罗的再猎十张熊皮,这冬猎状元的名号,已经在咱家生根,拔也拔不走咯!”

“咦,小王爷怎么还没来?一会儿还想选送猎贡呢!”

“当然是那只火狐狸啦!猪头!”

“可是你看人家清国公家的猎礼都送来了呀,咱家还没定下来呢。”

“那倒是,哪家送哪样,什么交情送什么东西,还得小王爷自己来哦!”

洒扫的小厮嘻嘻一笑,“只怕各位大哥要等一下了,这几天小王爷都在暖厅跟林姑娘一起商办年事呢!”

“商办年事?!”一个跟着安乘封最久的随从差点没跳起来,“小王爷在暖厅商办年事?!”他没有听错吧?没有听错吧?往常老管家一找小王爷商量这些事,小王爷立马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呀!

“谁还骗你呀……”洒扫的小厮正待跟他慢慢道来,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低着头慢慢走来,连忙恭恭敬敬叫了声,“小王爷!”

“小王爷来了!”随从们拥上来,“小王爷,该挑猎礼啦!”

冬猎所得,公子们往往用来互相馈赠,以示友好。安乘封的眼睛在这些东西上面一扫,道,随口道:“你们看着办吧。”

“那么,清国公家送这张白狐皮如何?”

“嗯。”他看也不看,坐在椅子上,懒懒地答。

“薛王爷家便送这张锦貂了?”

“嗯。”照旧懒懒地。

这副神态终于引起了随从们的诧异,有一个拿出一张鹿皮,试探着问道:“那么猎贡呢?用这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