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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流泪

冬天的清晨,冷得凄迷。

很早,街道上十分清冷。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她坐,一辆是护卫。

除了小纹等人在门口相送,其他人甚至不知道这场晨间的离别。

马车缓缓移动,渐渐远离王府,依稀之间,一缕笛音传来。

笛音的清越衬着冬晨的冷意,丝丝缕缕,缠着一种清明的伤感。

像是,一个明知道遥不可及的梦,却还是忍不住夜夜来寻。

玉儿忽然想流泪。

觉得辛酸。

清明的辛酸。

这依稀的笛音或许只是她的错觉,然而酸涩的眼眶却如此真实地存在。

她合上眼。

靠上车壁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一只箱子。

箱子描龙绘凤,十分精致华美,玉儿忽然想起有安乘封说起要赔偿她离家的损失……

果然,刚刚打开,珠宝光晕映得人眼前一亮。

玉儿静静地把箱子合上。

其实自己只是个小丫头,值不了这么高的价钱。

她拭去眼角不小心溢出来的泪珠,像小时候那样,一旦伤心便躲在无人处轻轻地安慰自己,对着自己努力地微笑,“玉儿不哭,不要哭。你不需要眼泪,眼泪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何况,你现在已经可以回家,你应该高兴,完全用不着伤心难过。是的、是的,你应该高兴。笑一笑吧,笑一笑,心里会好很好……”

可是,徒劳了,望着不断后退的车外风景,望着那个已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的深宅大院,眼泪一点儿不听她的话,纷纷坠落。

她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到底,丢失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样东西,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悉心呵护,留意珍藏,可是,还是把它弄丢了。

它不知在何时遗失,或许在被他掳上马鞍的时候,或许在上京的路上,或许在某一家寻常客栈,或许在梅林里,或许在辗尘楼上温暖的薰炉边,也许在药铺的水盆时……它被遗失。

遗失在一个人的眉眼里,一个人的笑容里……甚至,遗失在一个人的怒气里……

到这一刻她才知晓,然而,已不复追寻。

京城的傍晚时分,走进醉花巷,空气中便比别处多一丝软香,那是脂粉香、花香、发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悦华楼上,笛音华丽,云想容着花月衫,扬蝴蝶袖,金步摇随着舞步的激烈发出清越的碰撞声,一曲舞罢,美人已经香透罗衫,底下看着的人却兀自握着酒杯,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发呆。

“封少……”云想容娇嗔地抚着他的手,“难道是我的舞艺退步了吗?封少居然不屑一顾?”

“怎么会?”安乘封回过神来,拍拍她的脸,“想容色艺双绝,京城谁人不知?”

“那你还发呆!”

“只是出了一会儿神。”

“是,一出神便是一个时辰。”

安乘封轻笑一下,打起精神来,环顾四周,“想容,你说我们玩些什么好?”

“你我用琴笛和奏一曲?”

“今天不想吹笛子。”

“那么,我帮你请几个人来开一局?”

“昨天那帮小子输得精光,今天哪里敢来?”

想容沉吟,“那做什么呢?出门天又太过阴沉,没准便要下雨……”

“要下雨?”安乘封推开窗子看了看那阴云密布的天空,果然像是要下雨,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场雨一下,路越发难走了。”

想容笑着走近他,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路难走,就不要走。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她的声音是这样动听,神态是这样娇柔,人儿又是这样美丽,世上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请求,安乘封很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腰,想容身子一软,倒进他的怀里。

一时间,连烛光都温柔起来……

可是,衣衫半解,安乘封却停下了。

想容酡红了面颊,望着眼前的男人,不解。

他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里面的勉强远远超过了笑意本身,想容心里打了个突,想拉住他,他却已经站了起来。

“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向她道,“改明儿再来看你。”

“你有什么事?”明知道不该追问,话却像自己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来,她有些失态地拉住他的袖子,“今晚不要走,好吗?”

女人天生的直觉给她带来一种强大的恐慌,她仿佛可以看见眼前人一旦走出房门,那么,以后留给她的,将永远是背影。

可是男人却已然去心似箭,行到门边,他道:“我改天再来。”

“等一下!”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然而瞬间她便恢复常态,温柔地一笑,取过一件他从前搁在这里的衣裳替他披在身上,“天冷,多加一件衣服,别着凉了。”

他点点头,下楼去。那背影如此利落地离开她……

“封少!”她大声喊住他,追下来,身子轻轻地颤抖,“你可记得你曾经答应我的话?”

“什么话?”他有片刻疑惑,“呵,你放心,我说得出,做得到。”

他快步出门去,连背影都不复见。

云想容扶着门框,身子虚软,慢慢地坐下,心中被一波波揪心的疼痛充满。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她知道她一定没有猜错……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到底没能留住他,到底,他还是走了……

纵然已经开了春,天气仍然十分寒冷,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平添几分凄厉。

雨一下,道路便变得泥泞,玉儿一行,被阻在一家客栈不得前进。

这间上房,被褥都算洁净雅致,不过比起辗尘楼却差了许多……哦,玉儿轻轻失笑,还去想那个地方做什么?

雨夜,投宿的客人特别多,躺下之后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玉儿清楚地听到他要房间,问房钱,还让店家煮一碗热面条,听着像是山东口音,似乎是个中年男人,嗓门大,声气粗,只怕整个客栈的人都给他吵醒了。

睡不着,脑子里也闲不得,一闲下来,她只怕又要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可是她该想什么呢?想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三少爷,想祥叔、橙儿、小纹——哦不,小纹也不能想……

玉儿陷入苦恼中,过了半晌,刚才敲开店门的那位客人已经安静下来,夜的宁静重新笼罩下来,玉儿翻了个身,继续睡。

睡到半夜,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店里所有人都被吓醒,立时便有听到有人说:“怎么了?是强盗吗?”各屋顿时传来窸窸窣窣收拾衣服财物的声响,黑暗当中有人不小心碰倒了椅凳或是桌上的杯盘,“哐啷”、“哗啦”等声响传来,更夹杂着人声:“小心、小心,我就说下雨天出门没好事,强盗一般都挑这样的天气下手!”

混乱中有人敲玉儿的房门,“林姑娘,你不用怕,有我们在。”是王府给她安排的随从。

然而就在这层层嘈杂中,玉儿忍不住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她居然听到了,那不可能听到的声音——

“混账,谁是山大王?你只说有没有这样几个人投店便是!”

啊,她的心猛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门外的随从“咦”了一声,下楼去。

她一定没有听错,随从一定也听出来了,是他来了!她的身体刹那之间替大脑作出了决定——飞快地掀开被子,跑出房门,就在楼梯之上,看到了他。

他浑身湿透,头发与衣服兀自滴水,所在的地方,已经滴下一大片水迹,店门大门被掀翻,想来便是他的杰作——难怪方才的响声会那么大。

随从正跟他说话,似乎告诉她在楼上,他飞快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她,眼睛猛地一亮。

玉儿笑了出来。

偌大的店堂,伙计只来得及点上一灯如豆,昏暗的光线里她一袭白衣站在楼梯之上,身上似乎披着一层黄蒙蒙的光,弦月梢似的嘴角翘起,就那么笑了出来。笑容爬上她的眼睛、眉毛、头发,像水一样从四周溅开来,他身上似乎也溅到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忍不住咧开了嘴。

随从咳嗽一声,吩咐小二:“快开间上房!”

“是是是。”小二很不识趣地举着灯,向安乘封道,“客官请跟我来!”

这声音像是黎明催破梦境,玉儿猛然间发觉自己竟然只穿着单衣,一声低呼,连忙折进房间。

安乘封止住小二,“我一会儿便走,不住店。”

随从讶然,“那您这是……”

“我送样东西来!”安乘封扔下这句,抬脚往楼上去,敲门。

玉儿穿上外衣,替他开了房门。安乘封将手里的包袱交给她,“天气还冷,这个你还是收下吧。”

那包袱,外面的绸布已经湿透,所幸还垫了一层油布,打开来,如火如碳的火狐狸外裳露了出来,黑中丝丝染红的颜色火一般地烧进了心里,似乎把她整个人都烧着了。

玉儿咬了咬唇,“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个给我?”

“我已经找工匠补好了,放心,看不出来。这件衣服是照你的大小做的,别人也没法穿。”安乘封解释,顿了顿,又补充,“我也是闲着没事干,就送来了。”

“好。”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