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女御天下
13600600000096

第96章 关照

“洛姑娘,你可来了。伐辐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怎么现在才到?都快吃午饭了。”书堂管事施伐轮一见到她便大叫。

“这是辐管事要我交给你的家谱。”递上包裹,她靠在堂边扇风。天气不算炎热,走了半天路,仍有些汗湿。

“多谢洛姑娘。”接过包裹交给伙计,施伐轮亲手送上凉茶,“三少爷在傲凤楼等你,让我见到你就让你快点去。他等你。”

“他等我?”怀疑地瞟他,洛安悠让凉茶润喉。

“啊,这是三少爷的习惯。只要见到坊里的书受人喜欢,或是得了好书稿,总会请来四少爷和五少爷,有时酒楼小聚,有时游湖泛舟,与兄弟分享喜悦之情。今日我又寻得戏禅生的手稿一部,三少爷此时正在看呢,也许下个月又是一本《金刚艳》。”这种商家机密,施伐轮毫不在意地说给她听,完全不怕她是其他商家的细作。

“轮管事,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怕什么?你是施家三夫人,不帮三少爷难道去帮外——哎呀!”施伐轮满脸笑意全被一口茶打掉,慌得伙计赶紧拿来抹布拭擦,就怕茶水沾到新印的书上。

“轮管事,你站边一点。”伙计之一察看他身后的书。

“轮管事,你要挡就挡全嘛,干吗溜了几滴到《秋虫谱》上?这可是五少爷要的书。”伙计之二抱怨。

“呃……”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拿抹布给他,施伐轮只得举袖拭眼,待拭完脸上的水渍,就见到洛安悠要笑不笑,对刚才不雅的行为完全没有内疚,“洛姑娘……”

“叫我安悠就行了,在坊里辐管事也是这么叫的。”她温婉的声音憋着笑。

“这……不太好。”施伐轮有些儒气地摇手。

他的动作让洛安悠脑中蹦出个奇怪的念头,“轮管事,你与辐管事和檀管事是不是兄弟?”

“呃?”微一愣,施伐轮点头,“是呀,我们三人各相差一岁。”他负责书堂和收集书稿。

“你们的名字是三少爷起的?”

“是。我爹想让施老爷为我们兄弟起名,施老爷丢给三少爷,三少爷就给取了。”

庆元城里,为了孩子好养,通常四岁前随便起个贱名,等四岁生日时才正式起名。

“他当时一定正在读《诗经》伐檀篇。”眨了眨眼,洛安悠小声嘀咕道。

“什么?”只看她动嘴,施伐轮并未听清。

“没什么。”放下茶水,她温婉一笑,“你说三少爷在傲凤楼是吧,辐管事说他有东西给我,我先去了。”看了眼拥挤的书堂,乌辫一甩转身便走。

“你就是小洛儿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哈哈!在下施龟书,行五,以后还请小洛儿关照。”被酒楼伙计引上三楼雅厅的洛安悠刚掀起珠帘,扑面就是不太正经的声音。

抬眼一看,施家三兄弟或饮酒或饮茶,六道眼光全射在她身上。施墨刃手中拿着一叠手稿,应是施伐轮提到的又一本《金刚艳》。他今日穿着鸦青的织金半袖锦袍,视线对上她时闪过一抹异亮。

视线飞快闪开,她轻叹口气,敛眉。

“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一一叫过,她低头站到施墨刃面前,“辐管事说三少爷有东西要给我?”

“桌上,你自己看。”瞟了眼桌上的木盒,眼光盯着自家小弟不避嫌的手,施墨刃有些恼意,“龟书,端阳快到了,你没事就多去练练鞠,少让爹拿着家法处置。”

呜呜?赶紧收回搭在洛安悠肩上手,施小五苦脸,“三哥,成天踢鞠好累。今天才四月初八嘛,让我休息两天。”每当施墨刃不以“小五”称唤,而是龟书龟书地叫他时,表示他这三哥的心火有些旺了。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还是少惹为妙。怀着这种心思,施龟书只敢叫一句苦,便幽怨无比地看向掀盒子的女子,希望得到她的同情。无奈见她全副心思放在盒中物上,只得泄气,“好嘛好嘛,我这就去练鞠。”

听到近乎发泄的沉重下楼声,洛安悠低头抿唇,含住一声嬉笑。施五少爷似乎挺害怕他这三哥呀,呵呵!暗笑数声,她拿出盒中有些沉旧的一叠卷轴,慢慢展开,然后——惊呼!

“这……”

“我昨日在书楼里找到的,送你。”坐在窗边看稿的人走到她身后,看到刚才抿唇一笑的风情,欣赏她难得的震惊。

这些天忙着雕版刻印的最后工续,对她有些冷落……呵,冷落呢。从来只有别人抱怨他的冷落,他何时在意过自己是否冷落了别人。对她,他在意。昨天在龙吟楼找到这个木盒子,当下想的就是送给她。

“可……三少爷,这太贵重了。”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卷帖,她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笑。

“不贵,都是些陈旧的东西,有什么贵重。”嗅着发香,他说得面不改色。

“真的,真的要送我?”抬头看他,她眼中仍有不信。

“嗯,送你。若是你觉得贵重,不好意思收,不妨吻我以表谢意。”双手环上细腰,将她圈在怀中,施墨刃脸上又是可恶至极的轻浮。

“走了走了,三少爷走了!”

柜台后的伙计见两道人影奔出去,赶紧冲跑堂的使眼色,跑堂的又赶紧告诉从厨房走出来的小童,小童放下菜盘转入内院,在某间紧闭的房门外连续叩响三声。随即,一颗贼头贼脑的东西——呃不,一颗英俊中带着轻佻的脑袋伸了出来,如冬眠的青蛙,张着大眼扫视四周,

四月初九──浴佛日的第二天,庆元城有了新传闻——

施三少爷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和尚,而且还是个诚心向佛之人。

为什么这么说?当天亲眼看到的人会告诉你:那施三少爷啊,与竹林伽蓝的两位大师在书堂外谈经论佛了大半日呢,那个相见恨晚的惜惜之情,就差没把酒言欢啦。

如此传闻在城中传了数日,其间,墨香坊的伙计比其他印坊都要忙,排字的、校稿的、刷墨的、订捻包书皮的,全都忙得不知今昔是何夕,忙得个个心火旺盛,年轻的甚至嚷着要请江湖杀手拆了那破伽蓝。因为,有别于传闻真正的形态是——施墨刃气疯了。

当晚他就派人送了手稿回坊,让工人先印一批宣传笺,随着各地定购的书籍派发全国,一时全国上下皆知不久后将有《金刚艳》的续集问市,其名曰《比丘醉》。顾名思义,当然又是一本****警世的比丘艳事。虽说有人猜测戏禅生的写作动机,却无损该书在全国的蔓延。一时间,墨香坊订单暴涨,连杭州书院也亲自派了人来谈论合作印制事宜。如此,施墨刃一直忙着,忙到端阳过后终于有了喘气的闲暇。

立夏时分,龙院——

“安悠,你已经蹲了半天,出来吃饭。”端着立夏的五色饭(用赤、黄、黑、青、绿五色豆类与白粳米合煮而成),身着薄蓝夏衫的男子冲楼中蹲立的人影叫道。

“来了。”依依不舍地放下新找到的米芾《蜀素帖》,灰色夏衫从楼中跑下来,“谢谢三少爷。”

将碗放在她手中,施墨刃坐回梅树下,后悔当初许了她随意在龙吟楼里找字帖,弄到每逢坊中轮休,她便钻进楼里整天不出来。若不是桑说她错了午饭时辰,他也不会丢下手中的事过来。

“楼里的字帖你可满意?”温和的声音带了些许不耐。

“满意。”时不时被他抱坐腿上,她也习惯了。

“安悠,你可想清楚了?”过了立夏,原谅他心浮气躁,没了春天那般等候的闲适心情。

想什么?她不明白。

“我这藏书楼不会任人随意进入;我也没必要送字帖讨好别人;我更不会在乎是否冷落了他人。我许你随意进出龙吟楼,你爱翻多久翻多久,为什么?你应该明白。我想知道这些天是否因为忙着刻印冷落了你,我想知道你……和你身后的一切。安悠,对你,我不想用太多心思,那种勾心斗角的心思没必要用在妻子身上。我给了你一个月时间,现在,告诉我,你想清楚了吗?”

想?想什么?一大堆话砸下来,她是有些头晕,却绝对没错漏他句中的重点。妻子啊……在他眼中,最亲密的人就是妻子呀,“你……要我想什么?”

“装傻?”淡眸盯着她,夹了些令人陌生的阴沉,“安悠,我爱才也爱色,只有你让我觉得这两样都不重要。或者,你想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

“三少爷!” 我现在是墨香坊的抄字师,是你的工人,我与辐管事签的工契是一年,如果契约满后,你、你仍以现在的……情意对我,我会告诉你,我是否想清楚了,好吗,三少爷?”

六月初六,惹天惹地不要惹到施管家——这是施家下人之间私传的心得。

天还没亮,满院的下仆早已噤若寒蝉,就怕一个疏忽惊动施管家,惹来无妄之灾。因为今天呀,是施老管家最头痛的日子

施管家有三怕:年关前、梅雨时、六月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