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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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沙漠里,一年四季都有干的事情。

正二月里,是收拾黄茅柴籽、打沙米、砍柴、打桦条、割麻黄的好时节,人们挨个儿搜寻沙湾沙丘,寻找可以利用的一切有用之物。只要在某个地方落下脚来,这个地方周围二三十里之内的每一个沙湾沙丘,就一定会被一一走访一遍,没一处漏网,那情形,就像被梳子梳理,又像被铲子铲过,只要是有些用处的东西,就都被毫不犹豫地挖光铲光。

三四月里,正是甘草发芽出土的时候,埋藏在沙丘之下绵长粗壮的甘草根,虽然积聚了充足的能量清醒了过来,但还没有钻出地面来的勇气。不过,这并不能躲过人们敏锐的眼睛——去年的枯枝还留在地面上,人们顺着那些枯枝挖下去,总能挖到甘草肥胖的甜根。于是,不出半个月,但凡能够生长甘草的沙坡,就都被勤劳的人们挖翻了,几乎没有一根甘草能够逃脱经验丰富、目光敏锐的农民们的眼睛!

五六月间拔苦豆草。苦豆草,是长着银灰色叶片的一种沙生草本植物,味极苦,一般能长二尺来高,特别茂盛的,也能长到三四尺高。这种植物开淡黄色棒状攒花,农民们把它连根拔下来,晾干,碾碎,拿来当做农家肥使用,改良土壤的作用非常明显。也有药用价值,将苦豆草进行煎熬,就能熬出黄油一样的膏药,这种药膏用来治疗冻疮,具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如果再进行加工提炼,据说就能加工出治疗各种癌症的药来。但它的最大的用处还是当做农家肥使用。中卫宁夏多水田,农家肥的用量很大,每到五六月间,宁夏人便在乌蒙铁路沿线设置收购点,专门收购苦豆草。一斤干苦豆草卖五分钱,刚拔到的湿草给二分钱。

拔苦豆草不是很费气力的活,只要有耐力就行。耐力持久的人,碰到苦豆草长势良好的地方,一天能拔到上千斤鲜苦豆草。这是苦豆草生长最旺盛的季节,刘万忠一伙最主要的干事就是拔苦豆草,他们把苦斗草一棵棵拔下来,集中在一起,曝晒在地上,等到被火红的太阳榨干了它们的水分,然后收集起来,捆扎成三五十斤重的草捆儿,然后让往来充当后勤的那两峰骆驼一趟趟驮出沙漠,再由队里的马车运送到收购点上变卖成现钱,充当副业队的收入。

七八月里,沙冰草、芦苇都长成了。大家集中精力拔沙冰草、芦苇;十月里铲青柴、烧蓬灰,十一月十二月捋黄茅柴籽、打沙米……一茬接着一茬,一件事连着一件事,一年十二个月,沙漠里的事情从没有做完的时候。当然,只要人不闲着,月月就有不薄的收成。这一年,从八月里开始到现在,刘万忠一伙人给队里立下了大功。如今,这伙人越干越鼓劲,那劲头,大有把沙窝里的东西都弄到队上来的架势。但是,啥事都需要有节制,做得太过了,就要惹祸。正是因为收成好,他们就把防范恶劣天气的事给忘了,就是沙狐狸刘万忠,也有些忘乎所以。

这是七月里的一天,刘万忠和伙伴们正在夹墙沙中拔沙冰草。早上起来,他感到气温有些异样,干燥的空气中游荡着一股一股灼热的气浪,那灼热的气浪像个魔兽在四处瞎碰。刘万忠知道,这预示着近期沙窝里的天气将有一次大的变故,或刮风,或下雨,或者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刘万忠从灼热的空气中嗅到了几丝恍若游丝的腥臭味,这样的腥臭味,只有在大风大雨来临之前才会闻到,一旦闻到了这样的气味,未来的坏天气也就基本形成了“定局”。

刘万忠皱一皱鼻子,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天色,也看了看太阳。像所有七月里的天色一样,天上没有云,但也看不到一丁点蓝色。炽热的太阳烧疯了,正散发着威猛的光热,仿佛要把大地融化了似的。它熊熊燃烧着,强劲灼热的光线溅落在干燥的大地上,激起汽化了的粉尘,那粉尘悬浮在空中,炙烤着万物,淹没了天空中的蓝色,使得天空变成了灼热的明亮的惨白!

这是七月里沙漠上空最常见的天色,让一般人看来,这与平常的天气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刘万忠却觉得这样的天气非同寻常,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分明感觉到,这种独特的感觉深处,似乎深藏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局,但究竟是怎样一个变局,当他想要弄清它的时候,却又不能清楚地描述出来。

“狗日的……”

刘万忠说不出来心中的感受,自言自语地咒骂着狗日的老天爷,继续干着他的活儿。

刘万忠正自干着活儿,忽然发现了一个叫他心惊肉跳的印迹——他发现了一串新鲜粗重的弯弯曲曲的蛇迹!

刘万忠仔细地观察毒蛇留在沙地上的印迹,发现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毒蛇,从留在沙地上的印迹看,这条蛇至少有茶杯儿粗细,而且就蛇迹的新鲜程度看,这条蛇走过此地的时间好像就在刚才。

刘万忠禁不住紧张起来,猛然想到了儿子刘涛和郭长喜曾经挖到过的那条大蛇,同时也想到了有关蛇的许多神话传说。

刘万忠有些不自在,担心在这寂寥空阔的沙漠里,忽然出现毒蛇杀人的事情。因为有这样的担心,刘万忠紧张起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汗水黏糊糊的,使得衣裤粘在人的身上,让人很不自在。刘万忠不完全认为这是害怕引起的,他认为这是天气马上要变坏的前兆。刮风呢,还是下雨?刘万忠有些吃不准,但他敢肯定,老天爷即将要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