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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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怎么办?”

面对突然降临的消息,申雪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是优越生活条件的巨大诱惑和父母的热切呼唤,另一边却是自己钟爱着的事业,还有那使她深刻眷恋着的爱情。她痛苦地想到:如果选择了出国,那就意味着对事业和爱情的放弃,如果选择了事业和爱情,那就意味着必将要放弃国外优裕的生活以及父母对她的热切期盼。这是多么残酷的选择呢,面对这样的选择,申雪莹跌入了情感斗争的巨大漩涡,使得她的年轻的思想灵魂,面临着现实的严酷考量。

申雪莹无路可走。

申雪莹来到刘涛的身边,她想和刘涛商量如何处理这个令她无所适从的问题。

刘涛听了她的叙述,陷入了更大的矛盾之中,面对突然降临在申雪莹生活中的变故,他也同样被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是,他必须做出明确的抉择,要么跟申雪莹确立明确的爱情关系,要么跟申雪莹友好地分手,让申雪莹毫无牵挂地离开自己,远走异国他乡。刘涛感到了抉择的艰难,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他的痛苦,使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之前,他的感情的音符,始终在申雪莹和赵楠之间跳跃,他爱着申雪莹,却又眷恋着赵楠,即使是在知道了赵楠已经跟张学武明确了爱情关系,他也依然期盼着能够得到赵楠的爱情。他始终认为,赵楠是他的最爱。但是,现实并不因为他的执著而发生逆转,赵楠和张学武最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时,尽管他痛苦得几乎无法生活下去,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越是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越有可能变成现实,刘涛实实在在地感到,他被生活的法则愚弄了多年。

遭到了生活无情打击的刘涛,在经过一番痛苦地挣扎之后,开始对自己的爱情生活进行了深刻反思。他想:生活中其实并不存在真实的爱情,所谓甜美的爱情,也不过只是男女双方互相实现了自己的私欲而已,说穿了,其实还是一种自私的占有。真正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相互利用。赵楠至于张学武,就是一种相互利用。申雪莹至于自己,也是一种利用。申雪莹所以“依恋”着自己,也许只是为了在艰难的生活中找到一种依靠,而自己所以爱慕着申雪莹,却因为申雪莹的美貌——他是男人,他需要女人,就这么简单。既然这样,所谓的爱情,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那些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寻死觅活的事情,也便成了令人可笑的举动。

刘涛尽管这样想,但是依旧抹不掉丧失爱情后的痛苦,一想到赵楠被张学武占有,他的心中就隐隐作痛。好在申雪莹并不为意,给他送来了温馨的抚慰,让他受伤的心得到了温暖的慰藉。

刘涛的思想非常矛盾,尽管他在极力地否定爱情的真实存在,但他分明感到爱情就在身边。他爱恋着赵楠,但也不否认对申雪莹的爱恋。这些年来,申雪莹对他的痴迷挚爱,已经使他产生了对她的爱情,而且在同她共同面对生活的困难时,他们的爱情已经完全成熟了。他之所以直到今天还迟迟不肯与申雪莹走进婚姻的殿堂,是因为他希望通过时间的流逝,彻底忘记对赵楠的爱恋,献给申雪莹一份最完整的爱情。尽管他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爱情,但他还是希望建立这样的爱情。但是,现实却不允许他耐心地营造那种理想爱情的殿堂,他必须在这个时候做出明确的决定!

“多么可笑的生活呀,多么滑稽的爱情!”面对生活给予的挫折,刘涛无计可施,他唯有痛苦地呼号。“原来爱情天生就是自私的呢,可我为什么至今还在希望为爱情勇敢的献身呢?美好的爱情本身就是相互的占有,但为什么还存在着谦逊地谦让呢?”

刘涛忽然明白了爱情的真谛,伫立在猎猎劲风中,先前混沌迷蒙的爱情思想第一次由他自己做出了诠释,关于如何对待至真的爱情,也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获得了升华。他说:“爱情是自私的,但却不能以牺牲对方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伟大的爱情,应该是一种责任,而不是庸俗的占有!”

刘涛坚定了自己的爱情观,内心世界变得一片纯明,对于如何对待自己与申雪莹的爱情,也有了明确的主张。他长久地伫立在华山山巅,任山风在他的耳畔锐利地啸叫。

刘涛一脸凝重,注视着云雾蒸腾中的华山云峰,声音低沉地对申雪莹说道:“去吧,什么都不要再想,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就把它当做一场梦吧,让它永远深藏在我们的心底……”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到美国去呢?我为什么要将这样真实的现实变成梦呢?我不明白,一个人的活着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金钱、地位和名利?这个世界,难道真的不再需要真正的友谊?不再需要真正的爱情?为什么友谊和爱情在金钱和名利面前是这样的软弱无能……”

申雪莹一脸茫然,她痛苦地想到了为爱而殉情的安娜,那是一个毕生为了爱情而苦苦挣扎的女人,她有着高贵的身份,她拥有权势,也拥有金钱,可她并不幸福,为着心中理想的爱情,她在勇敢地追求,直至为爱而抛弃名誉,抛弃地位,抛弃富有,甚至不惜抛弃自己心爱的孩子……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她绝望极了,并最终将自己的生命熄灭在了残酷无情地铁轮之下!

“她真的失败了吗?没有!没有真爱,宁肯赴死!这是安娜最终的胜利——一种为了真爱,绝不向世俗低头的彻底胜利!”

申雪莹站在华山之巅,脸上挂满了泪珠。她依偎在刘涛宽阔厚实的胸前,听凭凌厉的山风吹乱她的头发,吹动她的红色的披风像旗帜一样飘扬翻卷。她举目远眺,看见十月的华山已是杜鹃泛红,银杏树的叶子明显泛黄,整个世界已是秋色满目。风轻轻地吹着,云淡淡地飘着。山天交接处,苍山如黛;云海苍茫间,苍鹰飞旋;挺拔而深黯的松柏,突兀于群山之巅,穿破云雾,舒展着劲挺的枝杈,独立云天,傲视群峰,绝世而立。在他们的脚下,是拔地耸立的大山,山崖上,生长着古拙的龙柏,还有连绵成片的杜鹃。龙柏已然老去,枝枯叶疏,虬曲奇倔,满目萧然,杜鹃树业已枯萎衰颓,红叶凋零,如火如荼……

刘涛没有更好的语言抚慰申雪莹,他始终不承认申雪莹对安娜爱情观的赞同,不承认安娜最后的卧轨自杀是对世俗爱情观、婚姻观的挑战和抗争,他坚持认为,纯洁的爱情观,应建立在尊重生命的基础之上。他说,人首先必须要生存,因为生存是人生的根本要旨。他认为,人的为着生存而进行的一切努力,都应该受到尊重。相反,那种所谓的为主义、信仰、精神和信念而主张放弃生命的死亡理论,不但不值得提倡和赞扬,甚至还可以认为是对生命的亵渎。

他不完全认为申雪莹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在他的眼中,申雪莹是一个敢于为理想、为信念和事业而进行坚忍不拔努力和实践的人,她的那种对事业执著痴迷的精神,使他一想起来便要感动得流泪。但是他又不赞同申雪莹的“爱情观”和“生命观”。在对待爱情和生命的态度上,申雪莹的思想是前卫的,也是浪漫的——她崇尚安娜的抗争精神,她崇拜安娜——在这一点上,刘涛跟她的意见不完全相同。

刘涛说:“死亡的本质是什么?是毁灭!是软弱!是对生命的放弃和蔑视!安娜完全可以挑战世俗婚姻带来的痛苦,她同样也可以为美好的爱情放弃财富、放弃名利、放弃权力,甚至可以放弃丈夫和孩子,但她绝对没有权力放弃上帝和父母给予的生命!我坚决不赞成以毁灭的方式对抗世俗,我反对不尊重生命的人!也不赞成为了爱情而漠视生命的人,因为这是最自私的表现,他完全不顾及这样的行为,会给社会、会给朋友、会给家人带来怎样的痛苦!他放弃的是自己的生命,但他夺走的,却是人们对他的爱和关心……”

刘涛在内心深处深爱着申雪莹,这种爱情,正是刘涛所期盼的和所追求的。刘涛揽住申雪莹单薄的身躯,内心世界的大海卷起了层层波澜:他虽然深爱着申雪莹,却又不敢接纳申雪莹。在对待爱情的问题上,他的思想非常矛盾。在他看来,爱,应该是一种至纯至洁的精神体验,来不得半点亵渎和虚伪,与性的需要有着本质的区别。性,是动物的本性表现,那是不能算作爱情的真正的内容的。真正的爱情,不同于一般世俗意义上的理解——一般世俗意义上的爱情,不过也只是性的另一种体面的诠释。说穿了,还是性的代名词,是对对方肉体的占有。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在爱情幌子的掩护之下,堂而皇之地发泄兽欲,并将其延伸为一种生殖行为。这样的爱情,是不能叫做爱情的,充其量只是一种性体验的交换——真正的爱情,主张精神世界与性的完全融合,无论是在意义上,还是在形式上,都是与“兽性”“色欲”没有丝毫的联系。

刘涛找不到真正的爱情,内心深处十分痛苦。他爱着申雪莹,但始终觉得这样的爱情虚幻缥缈,就像一场梦,虽然美丽,但很不真实,他怕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他也爱着赵楠,但这爱也像过眼烟云,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他痛苦地看到,他所主张的纯美爱情,就像那美丽的肥皂泡,不管曾经多么美丽,一旦融入了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最终的结局,都无一例外的崩裂了——与赵楠的爱情,建立在共同面对艰难生活的基础之上,更多地带有天然的因素,应该也是纯美的,但这种爱情,最终还是被物质世界的欲望俘虏了;与申雪莹的爱情,建立在共同追求理想爱情的唯美基础之上,应该说这是最完美的爱情。但是,这样的爱情,最终也逃脱不了现实世界的考验,也许今天分手之后,他们的理想爱情也就走到了尽头……

刘涛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独无助,觉得自己就像风中的飞絮,随风飘浮,看不到自己的出路。他禁不住暗自长叹:“人啊,究竟应该怎样对待爱情?”

刘涛最终还是决定让申雪莹到美国去。古人说“两情若是相悦时,又其在乎朝朝暮暮”,他不能允许因为自己的所谓爱情耽误申雪莹“美好的前程”。他想,一个真正懂得爱情的人,他的爱应该是无私的,他应该为了情人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一切,有时甚至是生命。他决定让申雪莹去美国。

但是,申雪莹也有了自己的主张,她的决定跟刘涛的正好相反——她要放弃到美国去的机会。因为,她放弃不了自己所钟爱的事业,也不放弃了对于刘涛的爱情。

她对刘涛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事业。也许,家乡更加需要我的工作,我不能在家乡最需要的时候离去,这不是我能做出的事情!”

申雪莹深爱着自己的事业,她是那种视事业为生命的人。她同时也是一个忠于爱情的人。她不会因为一时的得势,而背叛曾经立定的志向。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忙碌辛苦的生活,她无法想象自己如何适应那种“十分优裕的自由生活”。

“人还是活得有一点价值好,人不纯粹是为了享受优裕的生活,才苟活在人世间的。”她想,“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真正有价值的生命却是无限的。生命的历程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过程,那就是真诚地做人,真诚地体验生活给予的一切,包括痛苦。”

她在内心世界的深处呼喊道:“让我们真诚地去爱吧!爱我们的生命,爱我们生命长河中的每一个时刻;爱我们的家庭,爱我们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爱我们的工作,珍惜生活给予我们的每一次实现价值的机会……我们完全可以不必考虑这种爱有多么伟大,或者多么渺小。只要真诚地爱着,就是一种永恒,就是一种无限。安娜最终为追求至纯至美的爱情而死去,但她对完美爱情执著追求的精神,却是永世长存的!只要有爱,世界就不会有真正的冰冷和黑暗!只要有了真爱,世界就会有希望……”

申雪莹紧紧依偎在刘涛的胸前,深情地对刘涛说:“我不能走!我不能没有你,我更不能没有事业……”

刘涛伸开臂膀,轻轻地抱住申雪莹纤巧的腰肢,爱情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他不能自已。他浑身颤抖着,用双手捧起了申雪莹的那张泛着红晕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