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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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李学军看完病,被青年们簇拥着走了。郭云和蔡洪发蹲在办公室里又闲聊了一会。这一聊,蔡洪发就把郭福林一伙闹着要夺权的事情告诉了郭云,还说郭福林一伙好像还掌握着队长们贪污腐败的证据。又说除了郭福林一伙,还有一伙人也在筹划夺权的事情,只是现在还没有明出来,究竟是哪些人,大家虽然还不清楚,但他们要夺权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

郭云听了这些话,心中暗暗想到,宋刘庄要出大事情了,宋刘庄改天换地的时候终于来到了!

郭云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脸上却不露一点儿声色,他对蔡洪发说,队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谁干谁不干,那得大家说了算。

应付完蔡洪发,郭云不敢消停,赶紧去找宋富说话——队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被蒙在鼓里,他得弄清楚是哪些人在闹事,因为要抬翻队长们的“宝座”,给宋刘庄重新挑选队长的行动,也是他和宋富一伙年轻人曾经有过的打算,他不知道闹事的人是不是宋富他们一伙。

队长宋仁,也在蔡洪发那里知道了社员们要夺他们的权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气得简直要爆炸。他叫骂着立刻要去找闹事的人算账,但是却被蔡洪发好一顿嘲笑。蔡洪发说他没有城府,是个干不了大事的人。宋队长听了蔡洪发的话,觉得有道理,也就压住满腔怒火,决定先弄清事情的真相再说——蔡洪发是他的贴心朋友,蔡洪发的话他爱听。

蔡洪发和宋队长,两个人都是宋刘庄队上的人,平日里说话干事能够凑到一块儿。蔡洪发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接触的人家多,听到的闲言碎语自然也多。他的这个长处,被宋队长看得很重。因为,在蔡洪发那里,总有他爱听的东西。比如谁家娶上了新媳妇,谁家家庭不和闹分家;哪个男人不规矩,出了翻墙头的丑事,叫人家捉奸在床,把自己的毛驴儿给人家当遮羞钱;谁家的姑娘与小伙子们争力气,比赛掮粮食口袋,姑娘好胜,要为大家表演单手上肩的绝活,结果一个马步扎下去,没想到裤裆却被扯成了两半,当场把精尻子掼到了外头,姑娘因为在人面前露了身,丢了很大的人,过不了多久就嫁了人……等等,等等,都是鸡零狗碎的屁事,大多数人对这些都是一笑了之,可是宋队长却能从这些闲事中听出一些道道来,并且因此知道自己该在队上做些啥,不该做啥。就凭着这一点,这些年来,多少队长都被社员们抬翻了,可他的队长却干得稳稳当当,就是偶尔生出点啥事情来,他也三下两下就能摆平。

这一天,蔡洪发前来找他,说有话要说,就听到了这些闹心的事情。他听了蔡洪发说的事,简直气得要死。原来蔡洪发说“调皮骡子”郭福林、马啸一伙,还有自己的堂弟“宋牛头”宋富、村东头的木匠郭宗玉、王润德这伙人也在暗地里捣鬼,要给他弄事,合谋要抬倒他,夺他的权!

宋队长虽然在年前就已经听说过这些事儿了,但他并不相信,他认为自己平日待郭福林、宋富、郭宗玉、马啸这伙人都不薄,队上有啥好事情,总没有忘掉过他们,吃饭给他们吃“偏份”(比别人的更好的意思),干活叫他们拣轻松,队上的“大头社员”叫他们当了十来年,他不相信他们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他不相信归不相信,事实已经明摆出来了,这使他十分懊丧。不知怎的,他忽然又想到了去年冬天被人害死的那两头犍牛。他想,那两头犍牛,一定是这伙坏蛋们给弄死的,他们那是在给队委会示威,是在故意搞破坏,以便损坏生产队的形象。

“那是最好的犍牛,他妈的,一定是这些坏蛋弄死的。”宋队长气愤地想,“想当队长,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评判评判,如果大家真要选你们当队长,我们绝对不会赖在队长的位子上不肯让步。只要能够给社员们带来好处,我们拍双手欢迎你们当队长,根本犯不着给不会说话的牲口使坏!这样的心胸,还能当队长吗?不但当不了队长,迟早还要遭报应的……”

起先,他并不知道是谁把这头牛的脚给铲断的。耕牛没有了脚,就等于废了,宋队长气得吃不下饭,心疼了好多天。他找不到使坏的人,无可奈何,只好忍痛杀了那头牛,分给社员们吃了。

这头牛,就是申雪莹夏天放过的那两头牛中的第二头。第一头牛也死得不明不白,那头牛,是年前掼死在村前的那个荒滩里的。那天,宋队长从这个滩的一条破沟里找到了掼死的牛,心疼得直掉眼泪。那是多好的牛啊,一天犁两亩地,连点汗气儿都没有,可是不知哪个坏了良心的,硬是把它从二丈多高的沟崖上推了下去,使它活生生地送了命。

这头牛掼死的时候,也正是膘肥肉厚的时候,秋天犁地的时候脱掉的那些膘份,通过几个月的养息,刚好恢复了过来。饲养员们知道,过完年,春耕开始的时候,它还要给队里出大力气呢,所以,对这些耕牛喂养得格外尽心,但是它竟然落了这么一个结局,让没有良心的坏人谋害了性命。

剥了皮,把尸骨弄碎了,全队百多口人,分吃了这头英雄的犍牛。

仅仅一个冬天,山一般的两头犍牛,就遭了坏人的黑手,宋队长仔细一想,这里头肯定包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但究竟是什么阴谋,他却说不清楚。当初,他就觉得这事非同寻常,他气愤地想,牲口不说话,如果会说话,说出是哪个驴整的弄下的缺德事,不把他的皮剥掉,他就不是宋刘庄的队长。但是现在回过头来看,事情已经明明白白了,把两件事儿联系起来看,宋队长知道了这两头牛为什么被人谋害了性命,原来是这些坏蛋给他使的坏。他们故意破坏队上的东西,就是要戳他的心窝子,就是要败坏他们的名声,这使宋队长气得直捶胸膛。

当然具体是谁使的坏,蔡洪发也给他打问过了,只是还不十分确定。宋队长大体也进行了推断,他觉得,这样的坏事,只能由马啸和郭福林一伙人才能干得出来——这些人早就对他不满,只是因为“运动”紧,谁也不敢动弹罢了。这两年,“政治运动”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各种坏事情又抬起头来了,队里的这帮“二流子”对他的不满也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现在,事情已经明摆出来了,看来害死耕牛的不是郭福林、马啸这一伙,就是郭云和宋富这帮子“愣头青”!

宋队长不由想到了自己有可能得罪过这些人的一些事情。

去年秋天,队上的糜子获得了丰收,郭云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夏粮交了公,得了公社的表扬,荣誉已经争来了,秋天的收成就用不着再往公社里上报了,好歹辛苦了一年,社员们分不到麦子,分点糜子,说什么也是应该的,这样也能补贴补贴社员们窘迫的生活,免得每年一到了三四月份,家家便断了粮,只能到外面去逃荒。但是,宋队长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说我们是公社社员,凡事都得听国家的统一安排。糜子获得了丰收,这是大喜事,怎么能不往上报。他这么说,大家再没有话可说,只好由着他往上报喜。结果,公社又下了上交公购粮的新任务,一大半糜子照例很不值钱地交到了公家的粮库里,过了不久,便让火车拉走了。

红红的糜子养活了什么地方的人,当然谁也不知道,但是种糜子的人照样挨饿,这却是事实。郭云这伙人当然知道这是吃亏的事情,但是又没啥好办法不再吃亏,大家就合计说,要想不吃亏,除非把宋队长抬翻,这样,也就没有人给公家报信了,公家不知道宋刘庄的包子里究竟有几颗粮食,那时给公家少交点公粮,自家的婆姨娃娃,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挨饿受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