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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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夺权的呼声越来越高,宋刘庄到处风声鹤唳,情况越来越糟糕,但是号称“赛诸葛”的刘万国刘会计却迟迟拿不出制止事态发展的好办法来。宋队长看着这样的局面,心情非常烦躁。没有人同情他,他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心中充满了委屈和难过。他终究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蔡洪发的话说得非常难听,似乎他早就成了一个大贪污犯,而且许多事似乎都“铁证如山”,可他为什么就什么也不知道呢?他就怀疑会计和保管一定瞒着他制造了许多不可告人的麻烦事,并且这些麻烦事件件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根据蔡洪发的说法,结合自己家的生活状况,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钻进了刘会计和何保管给他设计的“圈套”,跟他们成了“一路货色”!

一想到这些,他就吓得浑身冒汗,他就气得发疯。可是发疯也没有用,老婆坦白说,他们确实拿了集体的东西,但那是生活逼的呀。他就知道自己被群众反对是“活该”,他应该受到群众的清算。

宋队长知道祸是老婆给他惹的,他的心情非常沮丧。女人给他出主意说,现在不是抱怨别人的时候,刘会计是个脑子好使的人,应该叫他想些办法。他听老婆说的有道理,就决定去找刘会计想办法。

宋队长拿定了主意,就趁着黑夜悄悄去找刘会计。

刘会计老两口已经睡了,听见有人敲庄门,心中有些不快,但是他听到喊话的好像是宋队长,就赶忙捅一捅老婆,叫老婆去给宋队长开门。

老婆不想起床,掀开被角让他看。两个老家伙刚刚弄过了那种事情,此刻,他老婆还沉浸在鱼水相欢的兴奋中意犹未尽。他看老婆还光着身子,满面红晕地躺在被窝里撒娇,就赶紧穿衣起床,去给宋队长开门。

他一边起床,一边朝庄门外大声答应,一边催老婆赶紧起床,准备起身迎客。

刘会计胡乱穿上衣裤,起身去给宋队长开门,老婆却撒懒不肯起身——宋队长是她家的常客,在这个家里经常进出,对他并不需要过分客气。一年当中,这样的往来十分普遍,她不能经常对他们客客气气,那样做,实在太累人。这些人都是闲人,夜晚的互访非常随便,互访的时间也总不讲究,或迟或早,总没有个一定。老男人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说得尽是胡话,很多时候,都没有什么正经事情,不过只是找了话题在一起抽一阵烟、喝几杯茶。她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往来,她懒得理睬他们的屁事。当然,老男人们也是很知趣的,一般不会打搅女人们。也有打搅女人们的时候,那就是他们要吃肉喝酒的时候。男人们都是粗人,有饭不会吃的时候很多,在这种时候,就得女人们给操办,没有女人们的操办,上好的东西就会被他们糟踏掉。不过,吃肉喝酒的事情,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他们蹲在一起只是为了扯闲话,或者却是为了捉弄人。女人们看不上男人们的这种卑劣低贱的做法,对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不闻不问,尽管男人们各自拉上“死党”闹派别,但是女人们却不大理睬男人们之间的相互争斗,她们之间该来往的还来往,能在一起说话儿的,也还在一起说话儿,丝毫不受男人们你争我夺的影响,她们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刘会计的老婆不管男人罗唆,把汗褂儿套在身上,光着屁股,趴在被窝里等来客进门。

庄门吱吱呀呀地响了一阵之后,院子里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直来到屋门前,伴随屋门的呼啦作响,两个男人进到屋里,给本来温暖的屋子带来了一团干枯冰凉的寒气。屋里,炉火已被封死,弥漫在屋里的空气,夹杂着有些腥臊的体臭,这使宋队长的心中很不愉快,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也如这屋里的空气一样,污浊冰凉,压抑沉闷。

刘会计的女人趴在被窝里,嬉笑着跟宋队长打招呼,宋队长随口应和。宋队长不计较这女人的失礼,叫她继续睡觉,说他并无特别的事情,只是随便前来坐坐。

听宋队长这么说,这女人的心里更加安然,虽然知道宋队长只是在对她客气,但是总算找到了继续睡觉的理由,于是心中一片坦然。

和许多人家的火炉摆放的位置一样,刘会计家的火炉也摆放在炕沿前边,坐在炕沿上,就能在炉火上烤手取暖。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家的火炉是用砖石浆砌的,而刘会计家的火炉却是洋气的铸铁火炉——刘会计家的这个火炉,是从县供销社里通过“关系”弄到手的,个头大,样儿俊,散热性也很好,据说全公社也才有十个这样的火炉。宋队长家没有这样的火炉,这使宋队长以及宋刘庄队的社员们都非常羡慕刘会计竟然能弄到这样的好火炉。宋队长在火炉边的炕沿儿上坐下来,伸手过去在并没有多少热气的火炉上烘烤着冰凉的双手。刘会计见状,赶紧捅开火炉要队长烤手,宋队长却拿手制止他,说:“别捅了,捅开了又得压,麻烦……再说一时半会儿,也烧不旺,白白地浪费煤……”

宋队长不让捅,刘会计也便不捅,他爬上炕去,拉开了一条大红缎面的被子,请宋队长上炕。说:“坐在炕沿上腿凉,炕烫得很,我们在被窝里说话。”

请客人上炕说话,这是乡下人的生活习俗。让客人坐在炕上说话,是乡下人对客人的最高礼节。火炕,是乡下人招待客人的重要地方。炕上铺着大白毡,毡上铺着狗皮或者羊皮的褥子,坐在这样的炕上说话,客人非常舒服。火炕的好处,在寒冷的冬天里看得最明显。冬天到来,人们在火炕里填塞上粪草之类的燃料,然后点燃这些燃料取暖。柴火粪草之类的燃料慢慢地燃烧着,冒出浅浅的烟火,浅浅的烟火充塞了火炕下的所有空间,就把那火炕熏烧得温润和暖、热气四溢了。火炕,是很实用的生活设施呢,缺少煤炭、烧不起火炉的人家,只要有这样一面火炕,也照样能度过寒冷的冬天。

当然是进门就上炕,炕上的被窝暖和。因为这个缘故,多数人家便养成了终日在炕上焐被子的习惯。但凡家里来了客人,把他请上这样的火炕,让他冰凉的腿脚伸进温暖火热的被窝里去,他的浑身的寒冷就会被立即驱走,一股酥软的温暖便慢慢地传遍了他的全身,使他不由得产生了慵懒和惬意——在这样的寒冷的冬日,有这样一面火炕,肯定是最幸福的享受。宋队长也不推辞,脱了鞋爬上炕来,他知道跟刘会计的话长着呢,三言两句是不能说清楚的,如果不坐到炕上去,用被子围着腿脚,怕是要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