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蓝色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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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吃过晚饭,一行人饭饱酒足,开始谈起了队里的事情。陈书记对宋队长一班人说,怎么的事情便怎么谈,不要遮遮掩掩,给队上办事,多占多拿队里的,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问题是私拿偷分的情况究竟严重不严重,里面究竟有没有更深的原因。如果问题不严重,啥事也好办,如果问题太严重,你们就是把天上的星星说下来,也是说不过去的。先不要说工作组饶不饶你们,就是群众这一关,也是过不去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陈书记的话说得在情在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王秘书也开诚布公地说,大家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上面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在工作中也还存在一定的问题。是些什么问题?当然群众有反映,上面也有一定的掌握。但是我们也不会偏听偏信,我们党的工作作风历来是注重事实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我们肯定要进行调查落实。只有弄清了事实的真相,才能按照事实处理问题。希望同志们相信组织,明白我们是不冤枉任何一个好同志的,但也应该知道,我们也决不放过任何危害集体的犯罪行为。当然,对于在工作中已经出现了的错误,如果问题不很严重,我们也绝不会纠缠不休,抓着不放。党一贯讲究治病救人的原则,对于一般性的错误,我们一般都是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式进行解决的。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不必隐瞒,大胆讲出来,让组织进行评价和处理。

王秘书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醉意,但是整体思路还是比较清楚的,问题的要害也说得很清楚。他说完这些,便公布了一个决定,说这次关于宋刘庄队的“四清”工作,初步计划分两步走:一是广泛听取群众的意见,让各方面的人都出来说话,听听他们到底对队委会成员有多少意见,这些意见究竟集中在哪些方面,让我们的干部明白自己在哪些方面做得好,哪些方面群众还不满意,让干部做个明白干部;二是彻底清查本届队委会历年财会账目,给群众以一个明确的交代,让干部做一个清白干部。他建议首先召开群众会议,将这次“四清”工作的目的及其工作方式等给全队社员讲清楚,广泛发动群众参与“四清”工作,然后听取队委会三名成员的自我情况说明,再进村入户,听取群众的意见。至于查账的事情,则安排在调查之后进行。他同时建议说,鉴于宋刘庄队目前的形势,为了消除群众的误解,开展这次“四清”工作的工作组人员,应安排在队委会办公室里居住和工作,将全程工作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尽量避免被群众误解的事情发生。

对于王秘书的这个安排,队委会的几个成员没有提什么意见,大家表示对上面这样的安排非常理解。但是陈书记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应该说这样安排最好,但是农村的情况很复杂,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完全赞同把宋刘庄队的事情放在桌面上来处理,可是能不能处理得下去?我看这么做,未必是很好的,好意办坏事的事情,也不是说不可能发生。当然,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不见得正确……原则上,我是同意王秘书的工作办法的……关键是我们面对的事情比较棘手……”

陈书记说到这里,端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喝了几口水,看上去心情特别沉重。

“依你的意思看,我们怎样查,才不会出乱子?”何部长打破了沉闷的气氛,问陈书记如何开展工作才好。

何部长的话有些生硬,王秘书不满意地看了何部长一眼,让他不要打断陈书记的话,听陈书记最后怎么说话。对于何部长的生硬态度,陈书记也感觉到了,但是,他不做计较,他知道何部长是个直人,凡事爱讲原则,但是心里却没有害人的打算。

“我好像暂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总要把事情办妥才好……牵扯的人太多,未必就能把事情办好。”

陈书记对地方的情况比较熟悉,他知道如何跟社员们打交道,对于何部长的生硬问话并不在意。宋刘庄队的事情,也是他头疼的事情,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队里存在的问题,其实也是他的愿望,但是他知道,这个队里“刺儿头”多,方方面面的事情很不好整治,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事情弄成一团糟。王秘书提出的工作办法自然是很透明的,可是要想把事情办好,有些事情就不能不做保密处理,全部公开,不见得就能把事情办好。

他放下茶杯说:“我们都是给公家办事的人,目的都是为了把事情办好。我的意见是,首先把已经掌握了的问题摆在桌面上来,由我们内部先做了断,分清楚责任,该着谁来负责的,就由谁来负责……我知道上面现在掌握着一些队里存在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也牵扯到了干部们的利益……但是,问题究竟有多大,应该先摆出来让大家看看,然后再做决断。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钉是钉,铆是铆,谁也跑不了。既然是处理问题,就不必害怕摆出问题来……”

“陈书记的建议,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但是我反对把问题先摆出来的做法,这不符合组织工作中的保密原则!我们也不能一味地为了求稳,而放弃组织原则!”何部长听完陈书记的话,觉得陈书记的建议存在着事先泄密的嫌疑,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明确表示支持王秘书的办法。

王秘书听何部长的意见跟陈书记的不相同,生怕两个人互相对抗,就赶紧解释说:“我说的办法不一定非常妥当!陈书记所提的有些问题不宜摆在明处,还应该在内部解决的提议,其实也是很有些道理的。毕竟我们是为了解决问题,只要有利于问题的处理,什么样的办法都是可以使用。”

王秘书对解决宋刘庄问题的方案带头表态,刘干事也表态说支持王秘书的办法,他还提了一个建议,说为了彻底查清宋刘庄的事情,体现公平、公正、民主的原则,应该专门设置“四清”工作小组,吸纳社员代表参与清查工作。对此,王秘书没有明确表态,大家也没有格外当真。何部长见大家的意见都取得了一致,不好再说什么,也就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

陈书记见工作组的三位同志,取得了清查账目办法上的一致意见,并且同意采用他提出的“有些问题可以在内部先行解决”的意见,也就不再一味坚持自己的观点,心中暗暗为宋队长一班人捏了一把汗。

队长宋仁见王秘书、何部长、刘干事态度这样认真,知道大事不妙,想到自己的名声就这样被断送,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坐在高香玉家的酒桌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他的黄铜旱烟锅,硬是将胸中燃烧着的怒火强压下去,静听工作组安排清查事宜。

“赛诸葛”刘万国刘会计眼看大势已去,心中也很着急。尽管心中着急,但从表面上看,却显得非常从容,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手中掐着一根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火柴梗,低着头,认真地听工作组的人跟陈书记说话。听工作组的领导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就站起身,给宋队长和何保管递了一个眼色,假装小解的样子,走出门去说话。

宋队长和何保管会意,跟着刘会计出了门,到外边商量对策去了。

“与其被人家揪着打,倒不如自己痛快摆出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掌握了一些东西的。纸里包不住火,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主动把问题摆出来,再看……都是郭福林这个惹祸头子,谁知道他的丧谱上写了些什么害人的东西!真是害死人呢……”

三个人出了院子,一边假装小便,一边商量对策。“赛诸葛”刘万国从工作组对待他们的态度上看出,工作组的同志似乎已经从郭福林的那本“变天账”上掌握了不少有关他们的“罪证”,如果一点也不承认犯了错误,恐怕是无法给工作组交代下去的,再说,他从王秘书的话中也听到了一些“弦外之音”,那就是,如果他们主动承认自己犯了错误,组织上反而会好处理一些,如果坚持不承认错误,反倒无法处理这些事情,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群众来说话。刘会计说,如果自己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其实是王秘书留给他们的一条退路。

刘会计虽然不敢肯定王秘书的真实用意,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背水一战,他们决定给工作组承认一部分错误,然后争取宽大处理。

刘会计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征求宋队长的意见。宋队长也不知怎样应付好,含混其词地说道:“也只能是这样了……王秘书的话可能好说一些,只是何部长这个愣头青,纯粹长着个犟驴的脑子!至于刘干事,却完全可以不管他。看得出,他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一个鸡毛,便拿来当令箭使。”

“必须让陈书记给我们顶着!就说我们贪污了,这里边也有他们的份子!如果硬要来硬的,我们也就顾不着他们了。要烂大家都烂……就是他王秘书,也逃不开干系!你放心,账面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我估计问题就出在郭福林的那两本丧谱上!”

“就怕何部长出来作梗……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宋队长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