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到最热的地方避暑
1378000000002

第2章 不可说篇 (2)

有人将这句话解释为,一领布衫的一象征本体,重七斤象征森罗万象的现象界,七斤重的布衫是一件,一件布衫重七斤,就是万法归一,一归万法,一与多只是一体两面的诠释。

这个说法,当然也言之成理。不过,请读者莫忘了,禅不是让我们知道很多道理,而是要我们实际证悟,活在真正的世界,而不是活在知识与推理建构的幻想世界。

赵州这件布衫,穿在知解宗徒的身上,可是重逾万斤,走都走不动哩!

子湖一只狗

(子湖利踪)一日上堂示众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即丧身失命。”

僧问:“如何是子湖一只狗?”师曰:“嗥嗥!”

《景德传灯录》卷十页一八二

【白话新唱】

子湖利踪有一天上堂对大众说:“子湖岩这个地方有一条很厉害的狗,它不咬人则已,一咬人就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如果你们起心动念思考怎么对付这条狗,马上就会被咬死!”

僧人问:“子湖这条狗儿是何模样?”

于湖利踪不答,学狗叫:“汪!汪!”

【分析与鉴赏】

子湖这条狗儿,就是佛性的象征,这狗儿“拟议即丧身失命”,所以僧人问这狗儿是什么模样,就见不到狗儿的真貌,而利踪也不可能正面给他回答,利踪同样一开口就被咬死了。

利踪学狗叫!一方面暗示他此乃不可说、不可说,一方面也暗示他这就是佛性的秘密作用。

或许那首抒情的老歌《南屏晚钟》,不经意地泄漏出子湖一只狗的讯息……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 森林它一丛丛

我找不到它的行踪 只看到那树摇风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 森林它一丛丛

我找不到它的行踪 只听到那南屏钟

南屏晚钟 随风飘送

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虽然没有看到那口南屏钟,但是从那随风飘送的钟声,你知道,它就在某个地方。钟声是无形无色的,却证明了,钟的存在是必然……

去问露柱

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问取露柱。”

曰:“学人不会。”

师曰:“我更不会。”

《景德传灯录》卷十四页二五九

露柱:立于法室外的柱子,因为露在外面,故称之为露柱,常被禅师借用来指无情之物。

【白话新唱】

问:“如何是达摩西来意?”

石头希迁说:“你去问露柱。”

僧人说:“我不懂。”

石头说:“我更不懂。”

【分析与鉴赏】

露柱是根无知无识的木头,而祖师西来意是很深的禅体验,为什么石头不但不回答,反而要对方去问露柱?

其实,就跟子湖一只狗一样,拟议则丧身失命,祖师西来意也是不可说的。去问露柱,就是要对方闭口,去反观自己的内心。

能不能这么说:露柱就是祖师西来意?

有些人是这么解读这个公案的。

公案是大家共同的智慧宝藏,大家要怎么解,只要言之成理,也没人会严酷地说你错。只是不要忘记,公案并不是让现代人玩脑筋急转弯的游戏。公案是用参的,参到让自己自见佛性,这才是公案的真正目的。如果只是拿来玩思辨推理的游戏,只能说,可惜了祖师留下这些公案。

附记:据《指月录》卷九记载,这个公案是振朗禅师与石头希迁的故事。

长沙光国寺振朗禅师初参石头,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头曰:“问取露柱。”

曰:“振朗不会。”

头曰:“我更不会。”

师俄省悟。

多嘴的家伙

师书佛字,问道吾:“是什么字?”

吾云:“佛字。”

师云:“多口阿师。”

《景德传灯录》卷十四页二六六

【白话新唱】

药山惟俨写了一个佛字,问道吾圆智说:“这是什么字?”

道吾直觉就说:“佛字。”

药山说:“哎!多嘴的家伙!”

【分析与鉴赏】

佛之一字,在公案中不只是一个字,而是不可说的佛性。如果道吾够警醒,不妨先反问师父:“您说呢?”结果,道吾却反射似的,立刻把五蕴意识到的佛字说出口,不该说的却说了,果然被药山骂了一句:“多嘴的家伙!”

道吾开悟之后,反应就不同了!《景德传灯录》卷十四另外记载,药山有一次对大家说:“我有一句最重要的话,从来没有向人说过。”这时就有位傻僧憨憨问:“那是什么话呢?”药山说:“这句话是不可以说的!”这时,道吾一旁插嘴说:“早就说了!”

这“早就说了”,其实是多少禅师的无言之言啊!

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渐源仲兴)一日随道吾往檀越家吊丧,师以手拊棺曰:“生耶?死耶?”道吾曰:“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师曰:“为什么不道?”道吾曰:“不道!不道!”

吊毕同回,途次,师曰:“和尚今日须与仲兴道,倘更不道,即打去也。”道吾曰:“打即任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师遂打道吾数拳。道吾归院,令师:“且去,少间主事知了打汝。”

师乃礼辞往石霜,举前语及打道吾之事:“今请和尚道。”

石霜曰:“汝不见道吾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师于此大悟,乃设斋忏悔。

《景德传灯录》卷十五页二八八

【白话新唱】

有一天,渐源仲兴随道吾圆智去施主家吊丧,渐源摸着棺材乘机问:“这人虽然死了,可是佛性是死了?还是活着?”

佛性无生无灭,不能用活着也不能用死了来形容,因为生死与佛性根本毫不相干。所以道吾说:“活着也不能说,死了也不能说!”

渐源问:“为什么不说?”

道吾不解释不回答,只是说:“不说!不说!”

吊丧完毕后,师徒一起回寺,走到一半,渐源下定决心说:“师父!今天你一定要把佛性的秘密告诉我,如果你不肯说,我可就动手揍你了!”

道吾没想到徒弟求法之心这么热切,居然威胁他了,可是时机未到,就算他有心想说也没办法说入渐源的心内。道吾也硬着回答:“你要动手就请便吧!这件事,我活着不能说,死了也不会说!”

渐源果然狠狠把道吾揍了几拳,可是不管用,道吾丝毫不受胁迫。

回到寺里,道吾就要渐源离去,免得被师兄弟知道了,也要揍他一顿。

渐源无可奈何,向道吾礼拜告辞,然后造访师兄石霜庆诸,把他的问题与打道吾的事说了,然后对石霜说:“现在请和尚为我说!”

石霜说:“道吾不是说过了吗?活着也不说,死了也不说!”

渐源一听这话,立刻大悟,啊!师父实在太慈悲了,其实什么都说了,可惜自己太蠢,辜负了道吾和尚一片苦心,还让他白白挨了好几拳!

于是渐源设斋忏悔。

【分析与鉴赏】

参禅心切的弟子,竟然出下策以暴力威胁师父,这倒是禅宗少见的妙事!

禅,如果是一套理论、知识、技巧,或许逼师父讲出来,还有这个可能。然而,禅是内在的体验,如果弟子本身机缘未臻成熟,师父讲得越多反会引得弟子更偏差,所谓“依他圣解塞自悟门”。

禅师是不受威胁的。人会受威胁左右,乃是因为有所畏惧、有所爱恋,如果无畏亦无爱,还有什么可威胁呢?

佛性不可说,实在是涅槃的体验超越言语的范畴,勉强用言语来形容,就远离涅槃、杀死佛性了。

但道吾连说两次“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已经巧妙暗示了佛性乃是超越生死的绝对境界,不能以相对、二分的角度来看待了。只是渐源必须等到石霜庆诸补说第三次才会明白,这就是时节因缘成熟了。

据《指月录》卷十五的记载,渐源离开道吾之后并未立刻拜访石霜,而是在三年后自己发悟后,再造访石霜印证,这段事迹,抄录如下:

吾归院曰:“汝宜离此去,恐知事得知不便。”

师乃礼辞,隐于村院。经三年后,忽闻童子念《观音经》,至“应以比丘身得度者,即现比丘身”,忽然大省。遂焚香遥礼曰:“信知先师遗言,终不虚发。自是我不会,却怨先师。先师既没,唯石霜是嫡嗣,必为证明。”

乃造石霜,石霜见,便问:“离道吾后到什处来?”

师曰:“只在村院寄足。”

霜曰:“前来打先师因缘会也来?”

师起身进前曰:“却请和尚道一转语。”

霜曰:“不见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师乃述在村院得底因缘,遂礼拜石霜,设斋忏悔。

(因为道吾已圆寂了,所以也只能设斋忏悔。)

不干净的无相佛

(乌石灵观)一日问西院安和尚:“此一片地堪著什么物?”

安云:“好著个无相佛。”

师云:“好片地被兄放不净。”

《景德传灯录》卷十二页二一七

【白话新唱】

乌石灵观问西院安和尚:“这一块地该放什么东西好?”

安和尚说:“正好安一尊无相佛。”

乌石灵观说:“好好的地方却被老兄你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分析与鉴赏】

不是无相佛不干净,而是无相佛不可说,一说就错,一说就著相了,不如不说。

大随法真有一个公案,更强烈表达,不但不可说,连问都不可问。

《指月录》卷十三记载:

大随法真在沩山灵佑会下参学了好几年,食不求饱,卧不求暖,修行清苦。沩山非常器重,有一天就问法真:“你来老僧这里好几年了,从没问过一句机锋转语。”

法真说:“教我怎么问呢?”

沩山说:“譬如你可以问如何是佛……”

话还没说完,法真立刻伸手遮住沩山正要往下说话的嘴。

沩山忍不住赞叹说:“好小子!你真是深得禅法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