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鬼谷子的局(1-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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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痴女吹箫为孙郎 肃侯托国洪波台(4)

“回禀主公,”御史拱手,“殿下询问主公为何不来上朝,安阳君说,”略顿一下,轻咳一声,学舌安阳君,“‘回禀殿下,臣不知。’”

因他学得极像,众人复笑起来。

奉阳君再次摆手,探身急问:“后来呢?”

御史摇头:“后来就不再吱声了。臣见朝堂冷场,这才禀报主公偶感风寒,贵体欠安之事,殿下当即吩咐肥义前去安排,说要亲来探视主公。”

“哦?”奉阳君探身,“殿下何时前来探视?”

“臣不知。想是后晌吧。”

奉阳君略一思忖,微微笑道:“嗯,他来看看更好。”转对公子范,“八弟,我威逼中山,引起燕人不满,燕公已派子之引军六万前来阻我,我想再调晋阳守军两万协防代郡,镇住燕人。待会儿殿下前来,我就向他讨要虎符,烦请八弟躬身走趟晋阳!”

“舍弟谨听兄长。”

“还有,”奉阳君从袖中摸出一道谕旨,递给公子范,“到代郡之后,你可传我口谕,暂摄主将之位,节制三军。待大事成日,大将军之职就由八弟继任!”

见奉阳君委此重任,公子范激动得声音沙哑,跪地叩道:“臣弟领旨!”

奉阳君扶起他:“八弟快起!”又转向旁侧的一个寺人,“君上近日如何?”

那寺人显然是特意从洪波台赶来的,拱手道:“回主公的话,君上高烧未愈,这又患上痨症,听太医说,至少还要静养三个月。”

“听说这痨症娇气呢。”公子范接道,“如果传言不误,先秦公就是得了这病走的!看那样子,君兄这一病,怕是下不来洪波台喽。”

“静养三个月?”奉阳君似是没有听到,捋须有顷,顾自说道,“嗯,能有这点时间,也就够了。”转对众人,“诸位爱卿,尔等各回府中,自今日起,务要谨小慎微,静候本公旨意,不可擅发议论,不许捅出乱子。待大事定日,本公自有厚报。”

众臣叩道:“臣领旨!”

众人退出,奉阳君又坐一时,缓步走出户外,对着荷花池里零星散布的残枝败叶凝视有顷,开始活动拳脚。

申孙打远处走来。

奉阳君见他走到跟前,收住拳脚,问道:“客人都来齐了?”

申孙点头,从袖中摸出账簿,双手呈上:“回禀主公,下大夫不说,中大夫以上大人前来看望的计二十四员,这是礼单。”

奉阳君接过礼单,翻阅:“你去拟个条陈,凡上此单之人,可视原职大小,晋爵一级。没有实职的,补他实缺。”

“老奴已经拟好了。”申孙从袖中又摸出一块丝帛,双手呈上。

奉阳君接过,看也未看,顺手纳入袖中,仍旧翻那账簿。

翻至最后,奉阳君的目光凝住,转向申孙:“足金六镒?这个申宝是谁?为何送此大礼?”

“回主公的话,此人原系肥义手下参将,见主公势盛,于去年托司徒门路投在主公麾下。今见主公有恙,借机再表忠诚而已。”

“嗯,”奉阳君点头,“想起来了。好像已经升他什么令了?”

“河间令。”

“对对对,是河间令。干得如何?”

“老奴探过了。河间原本盗匪丛生,仅此一年,听说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哦?”奉阳君惊叹一声,“果真如此,此人倒是奇才,可堪一用。”

“主公圣明。”申孙忙道,“此人不但是个人才,对主公更是忠贞不贰。依奴才之见,可否让他驻守晋阳?”

“晋阳?”奉阳君微微皱眉,“河间不过一个县邑,晋阳却是边疆大郡,统辖四县八邑。若用此人,总得有个说法。再说,万一有失,岂不误了本公大事?”

申孙眼珠儿一转:“正是因为晋阳是大郡,主公更须倚重可靠之人。”凑近一步,声音压低,“晋阳守丞赵豹向来不服主公,申宝若去……”

“好吧,”奉阳君约略一想,点头允道,“使他到晋阳做一年都尉,俟有功绩,再行升拔。你可吩咐申宝,要他多睁只眼,不可与赵豹硬争,心中有数就行。”

“老奴遵命。”

申孙的话音刚落,前堂主事飞也似的跑来,跪地禀道:“报,殿……殿下来了!”

“去,”奉阳君吩咐申孙,“迎殿下入堂,一刻钟过后,带他前去寝宫!”

申孙领命而去。

一刻钟过后,在申孙引领下,廷尉肥义陪太子雍来到奉阳君的寝处,进门就见奉阳君斜躺于榻,头上缠一白巾,榻前放着一只汤盂,里面是半盂汤药。

申孙唱道:“殿下驾到!”

太子雍、肥义走进,房中众仆跪地迎候。

奉阳君吃力地撑起一只胳膊,作势下榻行礼。

太子雍疾步上前,扶他躺下。

奉阳君欠身拱手,苦笑一声:“雍儿,三叔这……”

太子雍坐在榻沿,望着奉阳君道:“听闻三叔贵体欠安,雍儿急坏了,下朝即来探看。三叔,这辰光好些了吧?”

奉阳君再次苦笑一声:“谢殿下惦念。些微风寒,不碍大事。”

太子雍泣泪道:“君父卧榻不起,雍儿少不更事,朝中大事唯倚三叔和四叔,谁想三叔您也……”

奉阳君故作不知:“听殿下语气,朝中有事了?”

太子雍拿袖拭去泪水,点头:“秦使公子疾来朝,欲与我结盟伐魏。结盟伐国,均是大事,雍儿不知如何应对,还望三叔定夺。”

“哦?”奉阳君佯作惊讶,“秦人欲与我结盟伐魏?安阳君可有对策?”

太子雍摇头:“雍儿询问四叔,四叔说,典章礼仪、宫中诸事、柴米油盐可以问他,邦交伐国、外邑吏员任免,当问三叔。”

奉阳君心头一颤。太子雍此话,无疑是在向他申明权限。他虽为相国,却只掌管赵国外政,赵国内政,尤其是三司府,即司徒、司空、司马三府,均由安阳君辖制,赵肃侯始终不让他插手。近年来司徒虽说投在他的门下,然而,若无安阳君的封印,他连一车粮米也不敢动用,否则,就是谋逆之罪。

奉阳君镇定下来,轻叹一声:“唉,君兄让我与你四叔共辅殿下,不想一遇棘手之事,你的四叔竟就推个干净,自己去图清闲。”

太子雍长揖至地:“国中大事,有劳三叔了。”

“唉,”奉阳君又叹一声,“如此看来,也只有三叔勉为其难了。”说毕伸手摸盂,太子雍顺手端起,捧至奉阳君手中。

奉阳君轻啜几口,拿袖子抿下嘴唇:“殿下,要叫三叔说,秦人最不可信。眼下大敌,不是魏人,而是中山。近几年来,中山招兵买马,囤粮积草,暗结魏、齐,扰我边民,如果任其坐大,我将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啊!”

太子雍面呈忧虑:“三叔意下如何?”

“魏、齐扶持中山,欲借中山之力挤对赵、燕。三叔以为,殿下可许秦人睦邻,暂解西北边患,再调晋阳守军入代,威服中山!”

肥义又是咳嗽,又是踩太子雍脚尖。

太子雍假作不知,当即允道:“就依三叔。”

“只是,”奉阳君迟疑一下,“调防边地守军须验虎符,虎符又是君上亲掌。眼下军情紧急,君上却……”

“三叔勿忧。”太子雍点头应道,“既然军情紧急,雍儿一回去就奏请君父,讨来虎符,交与三叔就是。”

“如此甚好。”奉阳君长出一口气,从枕下摸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还有,这是一些吏员的职缺调防,也请殿下准允。”

太子雍接过名单,细细审看一阵,微微一笑,放下单子:“此为三叔职内之事,不必奏请,自去办理就是。若需雍儿印鉴,三叔可使人至信宫加盖。”

奉阳君似是未曾料到太子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他的所有请求,怔了一下,拱手谢道:“臣谨听殿下!”

太子雍亦起身道:“三叔身体不适,雍儿就不多扰了。”

奉阳君再次欠身:“殿下慢走。”

返宫途中,肥义小声问道:“殿下,晋阳守军怎能擅自调离呢?”

赵雍扫一眼肥义:“为何不能调离?”

“殿下!”肥义急道,“晋阳为河东重镇,赵国根基,断不可失啊!”

“岂有此理!”赵雍瞪他一眼,“三叔久治国事,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知吗?”

“哼,什么久治国事!”肥义不服,辩道,“相国此举根本就是包藏祸心!殿下看出来没,奉阳君他……压根儿就是装病!”

赵雍似是没有听见,反问肥义:“你认识一个叫申宝的人吗?”

“认识。”肥义应道,“三年前,此人就在末将手下做参军!”

“哦?”赵雍似是对他大感兴趣,“讲讲此人。”

“十足小人一个!”肥义哼出一声,“只要给他金子,连亲娘老子他都敢卖!不过,此人真也是个精怪,看到在臣身边没有奔头,暗中去舔奉阳君家宰申孙的屁股,居然真就升了官,当上河间令了。怎么,殿下问他何事?”

赵雍心中咯噔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此人又升官了,晋阳都尉。”

肥义呆了,盯住赵雍,正欲询问,赵雍淡淡一笑,吩咐他道:“廷尉大人,若是不放心此人,你可以安排几个人,看看他在干些什么。”

回宫时天色已暗。

肥义召来军尉,要他安排人盯住申宝。

申宝在邯郸有处宅院。军尉几人扮作闲散人等,将那宅院四处守定。没过多久,宅门洞开,一辆轺车驶出院门,一溜烟而去。因在城中,马车走得不快,军尉留下一人守住宅院,与另外二人紧跟而去。

轺车连拐几个弯,在一家客栈前面停下。三人上前,见匾额上写的是“夜来香客栈”,里面灯火辉煌,甚是热闹。军尉又留一人在外,与一人跟进去时,已不见申宝。

小二迎上,笑着招呼道:“客官可要住店?”

军尉摸出一枚赵币,塞给小二,悄声问道:“方才那人何处去了?”

小二接过刀币,探他一眼,悄声问道:“客官问的可是申爷?”

军尉点头。

“请随我来。”

小二引军尉步入后院,拐过一个弯,指着一进院子,悄声道:“客官要找申爷,可进那个院里。小人告辞。”

见小二走远,军尉指着墙角对从人道:“你守在这儿,有人进来就咳嗽一声。”

军尉蹑手蹑脚地走近小院,在门口停下。

房门紧闭。

军尉抬眼四顾,见旁有矮墙,便纵身跃上,小心翼翼地爬上屋顶,沿屋顶移至小院,望见客厅灯光明亮,申宝与一人相对而坐,各举酒爵。旁站一人,显然是那人的仆从。

那人举爵贺道:“在下恭贺申大人荣升晋阳都尉!”

申宝亦举爵道:“若不是公子解囊相赠,在下何来今日?”

听到“公子”二字,军尉意识到来人非同寻常,遂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人不是别个,正是秦使公子疾。

公子疾笑道:“申大人客气了。以申大人之才,晋阳都尉一职,已是屈了。待大事成就,在下一定奏请秦公,封大人为河东郡守,统领河东防务。”

申宝眼睛睁圆,放下酒爵,起身拜道:“只怕在下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呵呵呵,”公子疾起身,扶起他,“申大人不必客气。大人之才,莫说是在下,纵使秦公,也早听说了。在下此来,也是慕名求请啊!”

申宝再拜:“谢秦公抬爱!谢上大夫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