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宁边区境内各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同时存在着由我边区政府委派的县长、政府工作人员和由国民党省政府委派的县长、政府官员两套政权班子。在绥德地区,国民党陕西省政府还委派了一个行政督察专员。形成这种奇怪现象,有它的历史原因。有些县,例如绥德附近的米脂、吴堡、安定、清涧、延川、延长等县,原属我陕北老革命根据地。1936年红军东征抗日,国民党趁机侵占。国共两党合作抗日达成协议以后,这些县都划归边区政府管辖。但是,国民党原先委派的县长和政府官员,仍然把政权紧紧抓在手里。另外一些县,原先不是老根据地,而是在西安事变前后,我们从东北军、西北军和其他一些国民党军队手中接防,后由国民党政府正式划归陕甘宁边区的。我军驻防以后,陆续建立了政府机构,但国民党政府原先委派的县长和政府官员仍然存在。各县的国民党县长大都组建了自己的保安队。
为了团结抗日,对于这种怪现象,我们一直采取忍让和克制的态度,允许他们暂时留在边区境内。开始,双方尚能相安无事,有事也能协商解决。随着国民党顽固派加紧制造反共摩擦,这些披着“合法”外衣赖在边区境内不走的国民党官吏,便成了寻衅闹事的祸根。特别是国民党派驻绥德地区的专员何绍南,更是一个臭名昭著、群众切齿痛恨的反共摩擦专家。此人和侵华日军板垣师团长曾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两人交情甚笃。他又颇得蒋介石器重,政治上非常反动。当时,在绥德地区成立了一个“抗敌后援会绥德分会”的统一战线组织,为了争取和团结他抗日,分会主任由他担任,我绥德警备司令员陈奇涵只担任副主任。但是,何绍南当了主任以后,却以“确保地方治安”为名,调来保安队四百余名,又收买了一批兵痞、匪徒,合编成五个保安队,分驻各县,为他制造摩擦充当打手。
何绍南任职两年,制造了大量的摩擦事件。1939年5月,他授意安定县县长田杰生指挥保安队袭击我杨家园子,用机枪扫射,打死打伤我官兵数十人。9月,他面谕吴堡县县长黄若霖,组织暗杀队,杀害了我七一八团三营副营长尹才生。10月,他指令清涧县县长艾善甫组织哥老会码头和黑军“政府”,并指使县府的官员串通土匪,到处抢劫,破坏社会治安。他还伪造八路军臂章及一一五师通行证,发给运输队的高步元等人,冒称八路军私贩烟土,毁坏我军声誉。他和他手下的一伙贪官污吏,到处敲诈勒索老百姓的钱财,光他自己贪污受贿的就有十万多元。当群众遭遇灾荒时,他竟丧尽天良,侵吞了救济灾民的大量赈款。为了维护抗日统一战线,开始,我们同他进行的斗争还是留有情面的。这个何绍南,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认为我们软弱可欺,仍旧为非作歹,肆无忌惮。有一次,我听说何绍南路过延安,当即找上门去。毫不客气地教训了他一顿。我警告他说,我们八路军以团结抗战的大局为重,但绝不是软弱可欺。如果你再这样扰乱后方,破坏团结,我们就不客气了。随后,我又引他去见毛泽东同志。毛泽东同志指着他的鼻子,斥责他是破坏抗战、制造摩擦的专家,并且声色俱厉地历数他的罪行,“骂”得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头都抬不起来。虽然当时何绍南嗫嚅应允,但回去以后仍旧不断制造摩擦。一直到王震率三五九旅驻防绥德,并担任绥米葮吴清警备司令以后,针锋相对地同他进行坚决斗争,打掉了他的嚣张气焰,他才有所收敛,不久,他逃出陕北,到了西安。
为了把何绍南彻底赶走,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和我联名致电蒋介石、孔祥熙(当时任国民党行政院副院长)、程潜、蒋鼎文等人,要求惩办何绍南,并委任王震兼任绥德地区专员(当时,陈奇涵已调离绥米地区)。电文中说:“现在组织暗杀之黄若霖,虽经撤职,纵兵为匪之艾善甫、虽被管押;贩卖烟土之高步元等,虽已法办……但发号施令之主谋罪魁何绍南至今逍遥法外,未闻议处。”对于如何处置该犯,毛泽东同志修改电文时,这样写道:请“将该犯官何绍南加以逮捕,并解至陕北,组织巡回法庭,令民众代表参加审判,置之重典,以肃法纪,而快人心。”对于委任王震为专员一事,经毛泽东同志修改后的电文是这样措词的:“查有绥米葭吴清警备区王司令震,前以转战华北,屡建奇勋,近则守备河防,复树劳绩,以之兼理专员一职,实属人地相宜。”
彭德怀同志在他的《自述》中曾经写道:1939年11月,他从延安回太行山,路经西安时,在国民党西安天水行营主任程潜处见到过何绍南。彭总对程潜说,那些制造摩擦的“顽固分子,是秘密的汪精卫,比公开的汪精卫还坏”。当着程潜的面,彭总痛斥何绍南:“你就是这样的汪精卫,在陕北做尽了坏事,破坏八路军的抗日后方。”临行时,他又警告何绍南说:“再去绥德当专员,老百姓抓了你公审!”但是,两个月后,这个反动透顶的何绍南,竟然又秘密潜回绥德,鬼鬼祟祟,继续煽动保安队袭击我河防部队,先后打死我机枪连连长和哨兵多人。我派队缉拿,他待不下去,便率领七个保安队哗变,逃窜到西北当土匪去了。
国民党派驻边区境内各县的县长,也是许多摩擦事件的制造者。前面提到的栒邑县县长张中堂、鄜县县长蒋隆延,两手沾满了边区军民的鲜血。延安北边安定县(即今子长县)县长田杰生,也是一个罪行累累的恶棍。他是何绍南的一个重要帮凶。除了派队袭击并大量杀伤了我驻杨家园子的部队以外,1939年3月,由于边区政府处治了当地一个叫陈文才的惯匪,他又借词寻衅,竟然将该县的我方县长薛兰斌拘捕起来,百般凌辱,并且调动保安队包围我瓦窑堡的驻军,袭扰我抗大分校。以后,他又纠集附近几个县的保安队数千人,断绝我交通,截夺我粮食,并修筑碉堡,将我驻军重重包围,不断向我开枪射击,打死我连长和战士多人。如果让田杰生以及张中堂、蒋隆延这一类所谓“县长”继续留在边区境内,边区就永远不得安宁。因此,在赶走何绍南以后,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又决定:全部赶走这些专事摩擦的“县太爷”!
1940年2月,毛泽东同志亲笔拟稿,以我的名义给程潜发了一份电报,要求通知陕西省政府迅速将边区境内国民党县长撤走。他在电文中愤慨地写道:“国共合作已历三年之久,边区行政尚未确定,一县而有两县长,古今中外,无此怪事。且陕省所派县长及绥德专员等专以制造摩擦,扰乱后方为能事。在边区已忍让三年,在彼辈益肆无忌惮”,“边区民众群以拘捕治罪为请,劲光为体念钧座息事宁人意旨,顾全边区与陕省之团结起见,故请钧座令知陕省府自动撤回,否则实行护送出境,盖亦仁之至,义之尽也。”理直气壮,不容争辩。程潜回电,不得不同意边区各县县长得由边区政府委派。就这样,国民党派来制造摩擦的这些县长,便一个个离开了边区。既然他们同意离开,我们也就不念旧恶,以礼相待。他们离开时,有的地区开了欢送会,表示了我方希望两党以继续团结抗日为重的真诚愿望。唯有甘泉县那个姓杨的县长赖着不走,并且声言不论谁的命令,除非驻军将他拘捕或护送出境,否则,决不离开甘泉。他还造谣说遭到我方殴打。我方坚持斗争,寸步不让,最后他也灰溜溜地走了。
持续了三年多的奇怪现象,终于得以消除。边区境内从此平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