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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未眠(1)

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水自西南而来,拐个小弯复向西北而去。奔流不息的江水从入海口涌起时,白日里远远看去,几乎像一条银白色的线,随着潮水越来越近,就像玉城雪岭一般连天涌来,声音大得像雷霆万钧,震撼天地。

此时虽天近夜半,但天边仍有一道白线涌来。只是那潮水在远处还不觉得,但到了近处,铺天盖地而来,又猛烈的拍打在堤坝上发出惊天巨响,真是动人心魄。

锦衣低头瞧了,不由感叹天地之威。

就在她赞叹不已的时候,忽而发觉钱塘江堤上立着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雪色的袍服,在月色下显得特别醒目,也特别动人。

锦衣怔了一怔,刚要落下身去,却蓦地想起白夜的诅咒。

“除了我,你爱上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她虽不怕,却并不想招惹上那个行止若谪仙似的男人。

罢了,这一世本就不想再与任何男子有感情上的纠缠,就做炽儿一个人的爹爹好了。

轰隆隆的钱塘江水冲上堤岸,扑溅在公孙子如身上,让重伤初愈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他的眼目依然闭合着,端坐在马上动也不动。

他此时正凝神聚力,用搜魂之术去感知天地间的异常。

锦衣驾驭的白云刚从他的上方飞过,他便蓦地睁开了双目,那双好看的宛若山泉一般清亮的眸子里立时涌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好,太好了,她果然能够安然离开那艘怪船!

“王爷,我们回去吧。”

隐身在一株柳树后的段天涯,忽然现身出来。见公孙子如目光往停泊在江面上还未消失的巨船望去,不由心下生出担忧。

那船已经停在钱塘江面三天了,三天来,每到夜晚,船上就歌舞升平灯火辉煌,可一到白日,无论派出多少艘船去查探,皆是回报那位置根本就没有船只存在。

最是诡异的是,往年里只有八月十五左右钱塘江才会发生大潮汛,然而这都是冬季了,只从那船出现,钱塘江就潮涨不断,似乎江水被什么催逼一般,时不时疯狂地冲上岸来。

他虽然推测不出来因何会如此,却知道那船上的主人不是他们这些俗世中人可以招惹的。

“狼牙铁骑那面,我会处理。”

收回目光,却想起锦衣打发段天霖送来的账单,公孙子如的嘴角禁不住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倒是敢要,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就算他身为王爷,那账单上罗列的东西他也赔不起。不过谁惹下的麻烦谁处理好了,那公羊木在这杭州据说已经搜刮了不少财富,也该借机让他吐吐血了。

段天涯也是想起那张吓人的账单,嘴角抽了抽,却是笑不起来。

姑且认为怡园里的东西真就那么一件件价值连城,话说若没靖江王在前头顶着,他区区一个杭州知府还真不能把狼牙卫怎么地,更别说让对方把到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锦衣回到怡园从燕赤霞处取回肉身,阳神归体,不知为何,却不能像往日一般安然入睡,也不能静下心来打坐修炼。

脑海中一会是公孙子如骑在马上面对钱塘江大潮静静等待的影子,一会是变成白夜无耻的笑容……

一夜未眠,外面的天光便渐渐亮透起来。

等锦衣洗刷完毕到了前院的饭厅,下人已经备好了一大桌饭菜。

光各色点心就上了七八样。锦衣便招呼燕赤霞坐下用饭。

锦衣看敖风没出来,轻声问莲花道:“炽儿跟敖风呢?”

“嗯,敖风大人说爷昨夜里辛苦,他今天早上特意为爷做笼包子当早点。炽儿少爷非要跟着去看。”

莲花用甜白瓷碗盛了一碗极具滋补的蜂蜜银耳粥端给锦衣道:“爷昨夜里就没吃,先吃了这粥养养胃。”

燕赤霞却皱眉道:“这桌菜二两银子办不下来吧?”

“别管什么银子,这一餐饭还吃不穷我。”

燕赤霞是知道了锦衣为了五十两银子去给别人弹琴,以为这怡园太过庞大,锦衣经济上已经难以支撑,就不该这么为一顿早餐奢侈。

听燕赤霞颇不赞同地摇头,还是说,吃不了,浪费。

锦衣不由笑道:“咱们吃不了,一会儿下人们就分了,横竖不会浪费。至于敖风和炽儿,就不用等他们了,那俩家伙经常在厨房里胡捣鼓,饿了自会弄了自己去吃。”

燕赤霞这才坐下,在净盆中过一下手指,用白巾擦干净,准备动手吃饭。

一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架势,锦衣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身材高大的少年,用可以生撕牛马的骨节粗大的手,舀一碗香粥,再取个元宝状的小粽子,用摆在桌上的一把精致小剪刀,剪断捆扎粽子的绳结,熟练取下层层包裹的粽叶,蘸一下小碟中的白糖,这才咬一口粽子,喝一口粥,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锦衣知道,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是长期的习惯养成,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学来的,心中不禁哀号道:“这还有没有天理?这么五大三粗的一汉子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斯文……”

自她扮着男子,她早就将前世军队作风给搬了出来,不能说吃起饭来风卷残云,可与燕赤霞这样斯文优雅的举止却半点也不沾边。

这时,敖风亲自端上四个笼屉,笑道:“牛肉大汤包来了!”

说着便在锦衣与燕赤霞面前各搁了一笼。

小尾巴一样跟在敖风身后跑进来的炽儿,跑到燕赤霞身边,指着那包子,貌似天真无邪地道:“燕伯伯,这是人间美味啊,快趁热吃,凉了就没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