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母爱是一样的,母爱是最容易沟通和理解的,或许天下的母爱都是雪一样洁白的,也或许都是海水一样湛蓝的,或者是芳草一样碧绿的……因为世界上所有的母爱都是同一种颜色的。
那是女儿不满一周岁时的事情了。
那时,女儿的体质特别弱,可以说女儿的一周岁是伴着汤匙里的药度过的。那一次,又瘦又弱的女儿病了,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那是农历腊月的时候,是北方最冷的一个月份,窗外的雪,已经纷纷扬扬一连下了几天了,院子里的积雪白皑皑的,许多人家的屋檐上,都挂着一根一根白蜡似的冰凌。
连续几天的点滴,已经让女儿的腿上、小胳膊上布满了密密匝匝褐红色的小针痕,那天半夜的时候,女儿的病突然加重了,呼吸困难不说,还伴着一阵阵可怕的抽搐,我和妻子吓坏了,忙去值班室喊值班的大夫和护士,她们很快就来了,手忙脚乱地给女儿做诊断,又手忙脚乱地给女儿取来了输液的药。个子矮矮的女护士开始给女儿扎针头,她看了女儿的一双小胳膊,能扎针头的地方,已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痕了。她又看了看女儿的那一双瘦瘦的小腿,也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痕了。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又把针头扎在女儿的右胳膊上,但马上就觉得不行,又把针头拔了出来。她每扎一次,昏迷的女儿弱小的身体就哆嗦一次,我和妻子的心也就跟着哆嗦一下,就像那针头就扎在我和妻子的心尖上。尤其是我妻子,她是个十分胆小的女人,一见鲜红的血就心跳加速,所以那个矮矮的小护士扎针的时候,她都恐惧地连忙扭过脸去。
针头扎上,不行,马上又拔了出来。
又扎了,还是不行,又拔了出来。
小护士太紧张了,鼻尖上紧张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握着针头的手也开始有些颤抖了。她暗暗吸了两口气,镇定了片刻,又在女儿的胳膊上扎了一次,但马上又发觉不行,立刻又将针头拔了出来。
看连续这么多次都没有扎成功,我的妻子心疼自己的女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哭着吼小护士说:“滚,连个针头都扎不上,你还当什么护士,滚,你滚,你不行,快换一个行的来!”小护士被妻子的一阵大骂吓坏了,她拿着针头望着我和泼口大骂的妻子手足无措,很快,眼角旁就汪上了两粒泪水。听到病房里爆出的怒骂声,许多病房里正休息的病人都忙披衣赶过来了,他们把脸贴在门扉上的玻璃透视窗上向病房里静静地张望着。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她个头不高,胖胖的,戴着一副宽边眼镜。一看见她,病房里的几个大夫和护士都有些惊慌地说:“沈专家,把您给惊醒了?”那中年妇女笑笑,就询问我女儿的病情,然后轻声问:“怎么回事?”被妻子骂得几乎要哭的那个矮个子小护士忙说了输液的针头怎么也扎不上的事儿,中年妇女“哦”了一声,就从矮个子护士手中接过针头。
她试着扎了一次,不行,忙又将针头拔了出来,她又扎了一次,还是不行,又连忙拔了出来,我和妻子的心随着她每扎一次的动作紧张地哆嗦着。
她皱着眉头,对着我小女儿的胳膊思索了良久,然后将细细的针头又刺了进去,但还是不行,她马上又拔了出来。
妻子终于又忍耐不住了,她望着昏迷和抽搐的小女儿哭着又骂起医生说:“滚,连个针头也扎不好,还当什么医生!”旁边的一个值班医生忙向我妻子哀求说:“别骂,这位是省城来的专家,别骂人家。”妻子一听,更火了:“什么狗屁专家,连一支小小的针头都扎不上,连做护士的资格都不够,还能是什么专家!”我忙一边劝妻子一边安慰那位女专家,我看见那位专家的手也有些发抖了,她和妈妈一样苍老的脸上堆满了焦虑和委屈。我将妻子轻轻拉出病房,让她在漆黑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说:“你冷静一些好不好?你看,那专家也差不多和咱妈妈一样的年龄了。”
妻子坐在走廊里嘤嘤地哭,我理解,那是做妈妈的一种心疼和焦虑。
又扎了几次针头,终于在女儿额项的地方将输液的针头扎上了。看着一滴滴的药液轻轻在输液管里滴嗒着,大家都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那位专家抬起头来,她满是细细皱纹的额头上已是一片银亮银亮的细汗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她又到了我女儿的病房里,女儿的病势已经明显地减轻了,小小的鼻翼轻轻翕动着,睡得正甜呢。她给女儿又轻轻地把脉,开了一张处方说:“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再输两天的药就可以出院了。”我不好意思地为昨天的事替妻子向她道歉。她笑笑说:“你妻子没错,根本不用道什么歉。”
我解释说:“她骂了你。”她笑着望着我说:“如果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也一样会骂的。”她顿了顿说:“母亲的心思只有母亲们才能理解。”
后来,我才听医院的医生说,她是一个十分著名的医学专家,到我们这小城里来了三天就走了,医生们向我开玩笑说:“她可能从来没被患者或患者的家属骂过,你妻子是骂她的第一个人。”
我笑笑,我知道她是不会计较我妻子骂过她的,因为她说过她也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