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儿女们庆贺自己的生日,又有几人记起,那恰恰是母亲分娩受难的日子啊!
下雪的那天,父亲和母亲突然从乡下来了。父亲身上背着一个包裹,两只手上还提着两个包裹,母亲背上也背着一个很重的包裹。他们的头上、身上和包裹上落满了厚厚一层雪,甚至母亲的额际上和橘黄的稀疏发梢上,都凝了一层晶亮晶亮的冰凌。
我和妻子忙接过他们的大小包裹,招呼他们赶快坐到火炉旁,手忙脚乱地给他们拂去身上的雪。我让妻赶快给他们做饭,让热饭暖暖身子。父亲笑呵呵地坐在火炉旁,搓着一双冻僵的老手没说什么。母亲照例又说:“我现在不想吃饭,头晕,先睡一会儿。”说着就去隔壁的房间蒙头睡了。我问父亲说:“我妈还是晕车?”父亲说:“还是又晕又吐,走一路吐一路,吐得一塌糊涂。”母亲从小就晕车,她坐车简直就是受罪,又晕又吐的,况且晕一次车最快也需要两天才能缓过劲儿来。母亲每次坐车前也都服过几片晕车宁什么的,但那种药片对母亲不起任何作用,别人服一两片就好,而母亲一次服下四五片,却依旧晕车晕得不行。我有一次同母亲一块儿乘车,见母亲又晕又吐的,最后胃里的食物吐净了,吐的都是些又黄又绿的黏液,我的心也揪着疼,劝母亲说:“以后你别再乘车子,我们抽时间回老家看你,你瞅,你都吐成什么样了!”
我埋怨父亲:“我妈晕车晕得这么厉害,又是下雪天,你们来城里干啥?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我们回老家看你们不就行吗?”父亲说:“俺也是这样对你妈说的,可你妈非要来,她说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怕你们忙,把你的生日给忘记了。”“生日?明天是我的生日?”我一愣,起身翻开桌上的台历一看,还真是呢。整天在单位里穷忙,要不是父母赶来,我还真是要把自己的生日给忙忘了昵。父亲打开包裹,取出一桶辛辣臭豆腐、一罐辣子油、一广口瓶煮黄豆腌腊菜,还有母亲给我做的千层底棉靴、给我的小女儿缝的一条花棉裤,父亲说:“你爱吃的东西,你妈都给你备下了。”
夜里,母亲没吃饭,头还是晕得厉害,躺在床上直呻吟,不过,已经稍好些了,母亲说:“刚下车那会儿,我头晕得都有些麻木了,现在好受多了,只是还有些晕,脑仁儿一跳一跳地疼。”母亲遭这么大的罪,冒着大雪迢迢赶到一百余公里外的县城,只是来给自己三十多岁的儿子过生日。我想想,眼泪就流出来了。
热热闹闹地过罢我的生日,父亲母亲在我这里小住了几天,就吵着要回家了。我劝母亲说:“你坐车晕车,来一趟不容易,就多住些日子吧。”但母亲怎么也不肯再住下去了,她说家里有鸡有猪,她要回去饲养它们呢。怎么也劝不住,他们匆匆回家了。
春节时我携妻女回老家,偶尔在一个抽屉里看到了我家的户口簿,便信手翻了起来。我和妻的户口早迁到城里去了,户口簿上只有父母亲和弟弟的。细心的父亲将我和妻女的出生年月写在一张红纸上,牢牢地贴在那本户口簿里,说实在话,我以前从不知道父母的出生年月,更不知道父母的确切生日,那天翻了户口簿,看到了母亲的生日,我的心忽然就酸了。母亲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二十四,而我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五,仅仅相差九天啊,母亲甘受晕车的罪冒着鹅毛大雪去城里给我过生日,而在她过生日的前几天,却又悄无声息地回老家了。
我的泪水默默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落在了户口簿上,妻过来问我难过什么,我让她看户口簿上我的出生日期和母亲的出生日期,妻一看就明白了,泪也流了出来,说:“妈年年给他儿子热热闹闹过生日,可她自己的生日却是不声不吭的,妈的生日和你的只差九天啊!”
是的,每一个母亲都刻骨铭心地知道自己每一个儿女的生日,而又有多少儿女能准确知道母亲的生日呢?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坨肉,这坨肉长大以后,就渐渐和母亲疏远了,而这坨肉却永远揣在母亲的心里,像脉跳一样被母亲惦记着。
我尊重所有知道自己父母生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