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帮忙捡薪柴。我爱这差事。通常都是我和父亲到森林里去劈砍薪柴,我们两个男人完全不输给健壮的伐木工人。我们分担彼此的工作,使我们的家人获得温暖。没错,他教我要做个养家的人,那是种很美好的感觉!我们常打赌我能在五百斧内,把一大块结节的老树干劈开,我使劲去砍,大多时候我赢了,但是我想那是因为他总是给我很多机会,因为他看到柴块终于裂开时,最后那一斧(第499斧)强力的劈砍,我是多么得意而快乐。然后,我们流着汗水,在严寒中将一雪车的木柴拉回家,走向有美食及温暖舒服的炉火旁。
我一年级时,常在礼拜二晚上和父亲一起看电视,常看的节目有:《韦艾特尔普》(WyattEarP)、《夏安族人》(Cheyenne)、《独行者》(Marerick)、《糖塔》(SugarLoaf)。他让我彻底相信过去曾经和某些剧中的演员骑过马,因为他总是在事情发生前告诉我,使我深信不疑,他说他太了解他们,因而能预知他们的行动。我好得意,因为父亲曾是个牛仔,而且还跟最好的牛仔骑过马。我到学校向朋友炫耀,他们取笑我,认为我父亲吹牛,我为了维护他的名誉,便常和他们打架。有一天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父亲看到我撕裂的裤子和破皮的嘴唇,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怎么回事。最后,他也只好实话实说,我虽然觉得很难堪,但还是很爱他。
我十三岁时,父亲开始打高尔夫球,我是他的球童,只要我们远离俱乐部,他会让我挥几杆,我也因此迷上了高尔夫球,而且打得很好。有一次父亲带两个朋友一起去打球,我们还联手打败对方,我笑逐颜开,我们真是同心协力,合作无间。
父母的次爱是跳舞,(至爱是我们这群孩子)他们一起跳舞时真是一对璧人,舞厅里的群众戏称父母是舞林里最佳的M&M组合(父亲名马文(Marvin),母亲名马馨(Marxine)),跳舞使他们美梦成真,他们专心跳舞时春风满面,我和两个姐姐南西和茱莉也都常跟着参加婚礼舞会,一家人都很狂热。
每逢周日早晨礼拜后,父亲和我便负责准备早餐,在煮燕麦片和葡萄干时,我们就在母亲刚打完蜡、洁净无瑕的地板上练习踢踏舞,而她也从没抱怨过。
随着我年纪渐长,我们的关系也似乎愈来愈疏远。进入高中时,课外活动就占去我很多时间,我的同党也都是运动员和玩音乐的高手,我们常一起运动、在乐团里玩乐器、追女孩。我记得父亲开始上夜班,不再参加我的活动时,我觉得难过又寂寞,只好沉浸在曲棍球和高尔夫球中,我当时气忿的态度是:“等着瞧吧!没有你在,我还是一样能出类拨萃。”我还同时担任曲棍球及高尔夫球球队队长,但他从没来看过我比赛,他的漠不关心似乎让我生命更失望、灰心,我需要他,难道他都不知道吗?
喝酒也逐渐成为我社交的一环,父亲不再像个英雄,充其量也只是个不了解我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我正心烦意乱。有时我们两个都喝了酒,酒酣耳热之际,似乎也拉近我两人的距离,只是过去那种特别的感觉已不存在。从我十五岁到二十六岁,我们从没对彼此说过我爱你,整整有十一年呢!
有一天早上,父亲和我正准备去上班,他在刮胡子时,我注意喉头隆起成块,我问:“爸,你脖子上长什么了?”
“我不知道,今天我要去看医生才知道。”他说。
那天早上,我第一次看到父亲面露惧色。
诊断的结果是癌症,接下来的四个月,我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眼前的一切似乎很茫然。他一向都很健康,所以看到他从一百六拾五磅重瘦到一百一拾五膀的皮包骨,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试着亲近他,但他大概心事重重,无法注意我或理会彼此的感情。
事情似乎一年不变,直到圣诞夜。
那晚我到医院时,才知道母亲和姐姐整天都在那里。我接手,让他们回家休息,走进病房时父亲正在睡觉,我便安静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偶尔他会醒来,但他相当虚弱的喃喃自语,我听不出他想说些什么。
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半,我有点困了,就躺在医院的简便小床上睡觉。突然间,父亲叫醒我,他叫着我的名字:“里克!里克!”我坐起来,看到父亲坐在床上,脸上有着坚决的表情。“我现在想跳舞,我想跳舞。”他说。
起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才好,我只是呆呆坐在那里,然后他坚持:“我要跳舞,拜托,儿子,我们跳最后一支舞吧!”我走到床边,稍微弯身邀请了:“爸爸,你能跟我跳舞吗?”令我惊讶的是,我几乎不需扶他下床!他的力量必是来自上帝的恩赐!我们手牵手,互拥着对方,在病房内婆娑起舞。
没有任何语言足以形容那夜我们共享的爱及能量,我们合而为一,在真爱及对彼此的了解和关心中融为一体,我们这一生似乎都共享珍贵的时候——踢踏舞、打猎、钓鱼、打高尔夫,那些景象似乎都历历在目,时间并不存在,我们不需要录音机或收音机。因为所有已存在的歌曲或未来将出现的歌曲,都在空中演奏,那窄小的病房比我跳过舞的任何舞厅都大,我从没见过父亲的眼睛闪着哀伤的喜悦,我们热泪盈眶地跳着舞,因为我们正在道别,时间所剩不多,但我们再度感到彼此坚定的爱是多么伟大。
我们停下来时,我扶父亲躺回床上,因为他已筋疲力尽,他紧抓住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谢谢你,我真高兴今晚有你陪我,这对我实在意义重大。”第二天是圣诞节,父亲过世了。
圣诞夜的最后一支舞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让我知道父子之间的爱可以那么强烈,那么有意义,这真是幸福和智能的礼物。
爸,我真的很爱你,期待在天国的舞厅里的下一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