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停放尸体的殓房,屋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梁靖不由得一皱眉,刚想命人不要关上门,却见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其中一名力士慢慢带上了门,并在梁靖惊讶的眼神中,自袖口中拿出了一物。
只见这名力士慢吞吞地将手中的东西一分为二分别递给了梁靖和他身边的另一名力士,随后在两人吃惊的眼神中呆呆地笑了笑,“这个是醋包,用在醋水中沸煮过的纱布所制,用途是掩住口鼻,以降低尸臭。”
说话的呆“力士”是陆元青,而另一名站在梁靖身侧的“力士”自然是我们的沈大小姐了。只见她快速地将陆元青递给她的醋包捂在自己的鼻子上,口中含糊不清道:“还是小陆做事周到。”一边说一边又捶了梁靖一记,“哪像你这鼻涕鬼,你都不告诉我这尸体竟然这么臭!”
梁靖冤道:“大小姐你发脾气也有些道理好不好?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带你们进来,已经是心惊胆战了,难道天热尸体会发臭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吗?”
“你还敢和我凶!”沈笑骂道,“我现在都快被臭死了,你还怪我!”
梁靖无可奈何道:“好好,我错了,笑儿妹妹别生我气……”他微一转头,却见那个看起来有些呆的少年已经在他和沈笑吵嘴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尸体,并一个人细心地看起来。
梁靖惊讶地看着这个并不起眼的青衣少年在四具面目狰狞如恶鬼的尸体间慢慢穿行,并一一观察他们脖颈上醒目的一字形伤口。
梁靖轻声问沈笑:“这人到底是何人啊?他竟然不怕尸体?”
沈笑嘲笑梁靖:“说你见识短,你还不服气!小陆是我小白哥哥衙门里的师爷,比这个还恐怖的尸体他也见过,而且他和你不同,他聪明得很!”
梁靖颇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沈笑一提起陆元青就口若悬河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似乎已经被四具尸体“迷住”根本就没听到他们讲话的陆某人,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么厉害?我倒要试试他。”
说着,梁靖也慢慢走到了尸体旁,又看了看陆元青那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看尸体的脸,才问道:“这位陆公子,你看了这么半天,可有什么发现?”
陆元青对梁靖拱拱手道:“今夜如此麻烦梁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梁靖微微一笑,“沈府有事,梁某又岂会坐视不理?不过这夜入顺天府查探这四位公子的尸体,实在不是一件小事,希望我们今夜没有白来一趟,否则……”
陆元青闻言却是歉然一笑,“如此我等还是不要让梁大人继续为难才好,这便回去吧。”
梁靖不解道:“回去?这么费力进来了,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陆元青欣然点头,“是,该知道的在下都已知晓,可以回去了。”
梁靖闻听此言,心底不由得也嘀咕:莫非这人真像沈笑说得那么神?所以他忙问道:“未敢请教陆公子在尸体上可有什么发现?”
陆元青对着他神秘一笑,“死尸有四具。”
梁靖闻言愕然。什么?他有没有听错啊?
回沈府的路上,梁靖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沈笑用手肘撞撞他,“鼻涕鬼,你怎么不说话?”
梁靖看了看沈笑,道:“笑儿妹妹,我发现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识人的眼光怎么还一直停留在从前呢?”
沈笑不满,“什么意思?”
梁靖再次看了看走在二人身前那青衫人影,道:“笑儿你就这么信他?信他能救沈大哥?我忽然觉得我今夜做了一件特别愚蠢的事情。”他看了看沈笑睥睨过来的眼光,“就是费尽心思带你们两个人进顺天府验尸。”
梁靖一直将沈、陆二人送回了沈府才离去。沈笑凑上来拉住陆元青的衣袖,“小陆,有没有什么发现?”
陆元青看了看她隐含担忧的神情才温声道:“沈大人不会有事的,沈小姐放心就是,我想最多五天,大人就会平安归来。”
“真的吗?”得到了陆元青的点头保证,沈笑不知为何突然安下心来,几乎在精神放松的瞬间她就泛起了困意,打了个哈欠,才道:“小陆,这几天我真的觉得好累……那我回房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陆元青点点头,目送沈笑回房后,他才走进了自己的客房。房中有书桌,书桌之上有笔墨纸砚等物。陆元青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微微闭上了双眼,似是睡着了。
许久,他才自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随后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后,先将墨研磨片刻,再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毛笔,将毛笔填饱了墨,又抽出了一张纸,开始在上面描描画画起来。
他描完了一张,又另取了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字。字并不多,可是陆元青却写得很慢,似乎每下一笔都极为慎重。许久,他写完了这张纸,对着灯下一照,嘿,好一笔臭字,难为他能将每个字都写成鬼画符一般。
陆元青满意地看着这张纸,微微点点头,又另取了一张纸开始继续书写。这张纸他写得比较快,几乎是一气呵成,仿佛那笔中之意早已了然于胸,只等这浓墨书写的一笔。借光一瞧,这篇小楷却是写得极为工整,仔细一瞧竟极有风骨,令人激赏赞叹。
陆元青写完后,将三张纸并排放在了一起,只见那第一张纸上陆元青描画的竟然是两把古剑的细绘图:一把较长,宽柄薄刃,古朴灵秀间自有一股锋芒毕露,而剑身上隐含的山岚之气,更将这把古剑衬得不似人间之物;而另一把则是一尺来长的细刃,刃身极为有形,上为锥形,尾为角形,远远看去极似女子婀娜的腰身,却又隐隐含着一股深藏不露的锋利。
陆元青在这张纸上画的便是京城间盛传的那对聿府中能夜游杀人的古剑--雌雄双剑:绝日与逐月。
这幅画陆元青画得极是精美,剑身上每一处轮廓与形态都似从他脑中抽出来一般,栩栩如生。是啊,师父的这对古剑早已跟随他多年,剑身上的纹路哪怕是旁枝末节,他也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曾忘记。
这些年,他或许早已忘记了很多事,但是唯有这对剑他从不敢忘,就像他牢牢记着恩师的教诲,一刻也不曾忘记一样。
陆元青的手指缓慢地摩挲过纸上描绘的剑身,喃喃自语道:“此案如果能了结的话,一定要将这对古剑拿回来才行,师父的东西不能流落在外面。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不能令师父之物蒙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