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波蓝冷笑一声,“阁下如此神通广大,竟连这些都能猜到?那么阁下不怕我回府之后立刻将这些可疑的痕迹抹去吗?如果这些痕迹都没有了,那么阁下又该如何证明你的说辞呢?”
斗笠怪客似是叹了口气,“京城中出了这样的案子,恐怕日子最不好过的就是顺天府尹了。他该是巴不得可以早日破案,所以有了蛛丝马迹,他恐怕行动也是快得很。”
聿波蓝冷声问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斗笠怪客一笑,“其实我的纸条不仅给了聿公子,我还给了困在聿府中的另外一人,当然另外一张纸上的内容可不是约出来喝酒这么简单了。”
聿波蓝忽然冷笑起来,“阁下写了密信给沈白?阁下和沈白是什么关系?”
斗笠怪客摇摇头,“我和沈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不是凶手,却被困在聿公子的府中,这实在是有些冤枉。其实聿公子你杀没杀那四位公子,本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听闻这四人平日里也是行为不端之人,死了反倒让百姓出气,大快人心,但是你实在不该利用那对古剑会杀人来做噱头,制造谣言和事端,因为那对古剑乃是家师生前最为喜爱的兵器……”
斗笠怪客的话还未说完,他戴在头上的黑纱斗笠就已被聿波蓝一把扯下,一张面黄肌瘦的病容出现在了聿波蓝面前。
聿波蓝原本暗暗期待的神情在看到这病容少年的脸后转为了惊愕和失望,“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说那是你师父的兵器,这古剑明明是剑云……”
那病容少年一脸惊慌,他慌忙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你怎么抽走了我的斗笠?唉!本公子如此年少风流,平日若不戴斗笠根本就不敢出门。你这人怎么这么鲁莽?真是……我本来想装作被人用钱雇来冒充约你之人这种气氛和感觉的,不过现在被你看到本尊,想来我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闻听此言,聿波蓝忽然泛起了怒气,“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何人?”
那病容少年一脸无奈,“聿公子你扣留了厉师姐的一对古剑,好好留着也还算好,可是如今这对古剑成精杀人之说早已成了百姓街头巷尾的谈资,实在有辱师门清誉,所以我是替已故的师父和厉师姐来要回雌雄双剑的。”
聿波蓝一脸惊讶,“你是剑云的师弟?”
“嗯。”那病容少年点点头,“请聿公子归还古剑。”
聿波蓝似是极为疲惫地摇了摇头,“古剑不在我手中。”
病容少年却是点点头,“我知道啊。”
“你知道?不错,你自然应该知道。此剑如今已是杀害四位公子的凶器,早已被顺天府收缴。”聿波蓝淡淡道。
病容少年却是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聿公子何必再说假话呢?聿公子难道不明白我为何约聿公子在‘酒意’相见吗?因为一直以来留在聿府中的那对古剑根本就不是真的雌雄双剑,那只是聿公子在‘铸剑坊’做的仿品而已,而真正的雌雄双剑则该是在这‘酒意’的掌柜陈久义的手中吧?还请聿公子告知陈久义的去向。”
聿波蓝闻言冷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剑云和你这个师弟倒是无话不谈。你到底想做什么?”
病容少年的语气有些惋惜,“陈久义是聿少春将军昔日的部下,当年因为喝酒误了军令而被严惩废掉了右臂,多亏聿将军的求情力保,才被留下了一命。聿将军殉国后,陈久义也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其实他并没有远走高飞,而是留在京城开了这个小酒馆。陈久义这个人生性豪爽,所以就算做了生意也赚不上什么钱。我想,这些年‘酒意’之所以没有关门大吉,应该还是多亏聿公子的接济吧?陈久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聿将军昔日的救命之恩和聿公子这些年的接济之情,恐怕就是让他陪着聿家去做掉脑袋的事情,他也是绝无二话的吧?”
聿波蓝盯着病容少年的脸,眼底的光却开始有些迷离。
病容少年看了看聿波蓝的神色却叹了口气道:“聿公子你养虎为患却不自知,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陈久义。”
“什么?”聿波蓝甩了甩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聿公子的府上是不是养了黑色的巨大花朵?”
聿波蓝闻言有些吃惊,他紧盯少年,却觉得少年的脸开始在他面前不断交叠,看不清楚。
“此花是曼陀罗中的极品黑色曼陀罗,因为此花极为稀有,所以中原很难见到,也根本养不活。但是关于黑色曼陀罗有一种传说,只要养育者用热血浇灌,它就能在最贫瘠的土地上开出最妖冶的花朵来。曼陀罗是有剧毒的花朵,而用热血养育出来的黑色曼陀罗更是此花中的毒后。黑色曼陀罗素有情花之称,因为嗅闻花香者情感起伏越剧烈,中毒症状发作便越快。中毒者最初会产生轻微的幻觉,慢慢则会身不由己地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却不自知,最可怕的就是据说此花之毒无解。传言中黑色曼陀罗是被诅咒过的花朵,师父也曾说过此花所代表的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我第一次知道这种花时,原本对它充满了好奇。爱和死亡本是相互对立的存在,却因为这一种花而有了奇妙的关联。可现在我却觉得此花真是毒,半点儿都不能沾染!聿公子你已中了此花之毒却不自知,你更在此花的蛊惑下,在潜意识中记住了四位公子白天对你的冒犯,而在夜晚花毒发作梦游之时对他们痛下了杀手。你不会武功,又是第一次用剑伤人,所以他们四人开始应该并没有死,但是我想你和四位公子相约的地方该离‘酒意’不远,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陈久义撞上了你杀人的一幕,他害怕四位公子不死终将危害到你,所以又在他们的颈上补了一剑。只可惜你是用右手执剑,可是陈久义却只能用左手,所以留在四位公子脖颈上的伤口才会有的左宽右窄,有的右宽左窄。陈久义本想帮你洗脱杀人嫌疑而补上的这一剑,可惜却是这一剑才让这场布局变得破绽百出,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你们杀人的剑根本就不是绝日,否则这个秘密恐怕连我也是看不出来的。你也不必否认,我已经带着雌雄双剑的样图去过铸剑坊了,掌柜因为对这剑印象深刻,所以他依旧记得当年曾经有姓聿的俊美公子去找他做过古剑的赝品。而陈久义应该事前并不知情,他是个酒痴,如果他一早就想杀四位公子的话,又怎么会留下一整坛未开封的‘将军行’呢?可见他突然离开得是有多匆忙。陈久义留在京城是为了聿家,他离开京城所谓的访友必也是为了聿家,因为他孑然一身,早就没有什么朋友了。他突然离开京城,此案一旦被追查的话,很快所有的疑点都将被引到他身上,到那时还会有谁去怀疑聿公子你呢?他终究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聿波蓝痛苦地晃了晃头,“我的头有些痛……”
病容少年叹口气,“你花毒发作了,一旦中此花毒,如果不继续闻嗅花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做出疯狂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种这种毒花呢?”
聿波蓝慢慢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可是他双眼迷离,令病容少年根本分不清他是否还清醒着,“我做错了一件无可挽回难以弥补的事。我失去了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我懊悔、我痛苦。我只想她再回到我身边!我知道那个鬼面法师在骗我,我也知道严嵩不怀好意,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了他们。这就是我的软肋、我的痛脚,他们抓得很准确,所以我注定一败涂地。当年的事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是那日在得意楼他们四人却将我和剑云之间的感情说得那般不堪,我可以不为自己辩解,可是我不能容忍他们对剑云说三道四。他们怎么会知道当年我的心底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
病容少年看着聿波蓝,微微叹口气道:“无论何种原因和理由,既然杀了人,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虽然人不是最终死在你的手上,可是这件事论起来,你却比陈久义罪责更重。聿公子,你现在应该回到聿府去,我想聿府现在一定已经找你找得天翻地覆了吧?”
一脸病容的少年扶着已经花毒发作的聿波蓝往聿府的方向走,因为怕聿波蓝会突然发狂,所以病容少年封了他周身的主要穴位,“时日尚浅,还好你中的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深。”
聿波蓝有些痛苦地在少年耳旁无意识地低声喊着:“剑云,剑云,不要怪我……”
病容少年静静地看着夜色掩映中聿波蓝那俊美的脸,似想伸出手摸一摸,终于还是没有探出手。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和你还有走在一起的一日。我以为从我刺你一剑那刻开始我们就已形同陌路了。波蓝,我知道你的苦衷。就算我当时想不明白,可这些年下来我早已想通。其实我并不想刺你那一剑,我那么做只是想让你死心,不要意气用事陪我白白去死而已。我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爹因我而死的,所以哪怕那是死约,我也会去赴。可是我不想连累你,更不能连累少陵她们。我说要杀你、杀少陵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从前的我总是任性行事,惹了那么多麻烦,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如今……我早已不是轻狂不羁、仗剑傲行的厉剑云,而我心里也很清楚,你念念不忘的是过去的厉剑云,而不是现在的陆元青。或许此刻你仍很难过,但是时间久了,再深的伤口也会慢慢结疤的。你会发现你即使没有了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或许这些年下来,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那么我现在又怎么忍心将它再度撕开?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和未来,所以我们还是永远不要相认的好,你就当厉剑云已死。我送你回聿府,之后你该要怎么做,我相信你会自己有所决定的。”
聿波蓝依旧不清醒地喃喃自语:“你是不是怪我?剑云,为何这些年你从不曾入我梦?从不曾!我只想见你一面,哪怕是在梦中……”
病容少年轻叹了一声,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离聿府越来越近了,病容少年避开正门的锦衣卫,带着聿波蓝绕到后院,将他小心地放在院门口后,又最后看了看他的样子,才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放进了聿波蓝手中,随后在门扉上重重敲了敲,才纵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