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什么时候,我与大伯家的两个孩子势如水火。
或许是04年雅典奥运会时,大娘因为妈妈无心之失将她骂哭了。那天我正在房间看奥运会某场比赛,妈妈在织东西。大娘一把推开门,进来便破口大骂咄咄逼人。说我妈说话不经大脑,说在外人面前没给她脸面,这一番话说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听着大娘声音渐小我转头一看,妈妈的泪滴成一串,落在织毛衣的手上。
那时我没有帮妈妈说话,小小的我早已学会在大人面前如何隐忍。只在内心祈祷着坏女人赶紧走了吧,不要再欺负孤身一人的妈妈。
大娘一人骂着也累了吧,说了些狠话回家了。我一直记得这一幕,妈妈讨好的赔笑,滴落的眼泪刻在心中,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要怎么和他们缓解关系?这关系还用得着缓解么。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临走时奶奶叫住我,说前几日姑姑来了,带了些好吃的让我回家拿给弟弟吃。
拿给弟弟吃,好。
我看着那些吃了些许的零食,心中泛冷。
这些吃的,李轩李贞吃过了便是我那幼小的弟弟,他吃腻了吃够了才轮到我。
宫韵,大概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而我,则什么都不曾拥有。
爸爸妈妈是属于弟弟的,爷爷奶奶是属于李轩李贞的,我拥有的,只剩下散落在记忆片段里受欺负受责难的情景。
为什么他们口中那些好的记忆,我全想不起来。爷爷口中年幼的我们在大院狮子怀里玩耍,在军人练习枪法的打靶山上嬉闹,在大棚地里追逐的场景,李轩抢了我的雪糕爷爷让他撅起屁股让我打的场景,在我记忆中全不存在。
“你别给你弟弟吃完了,他还小。”奶奶临走时又嘱咐我一遍。
“好。”
眼睛有些泛酸,这样的我,居然还会喜欢上一个人,还想拥有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痴心妄想了。
从奶奶家到我家的路,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从哪里拐弯,从哪里上坡,却没有一次是心甘情愿去那个家玩耍的。那不是我的爷爷奶奶,那里不会有我幻想中的天伦之乐。
牛牛,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回家的路,回到我身边。
我望着它归来的方向,渴望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向我奔来。
每次当我提出晚上敞开大门的时候,妈妈总会说,别傻了,它不会回来了。大人总是理智的,开着门被人偷了东西怎么办,开着门坏人进来怎么办。而我心里总是天真地认为,只要一直开着门等,牛牛终于有一天会找到回家的路,重新回归这个家庭。
那样我就不必在冰冷的房间内瞪着眼睛直到睡着,就不用出了吃饭睡觉再无别的事可做。
“奶奶让我拿回来的。”我把零食放在爸妈房间,弟弟伸出小手拿起来欢快地吃了。
妈妈说你也吃点吧,我说刚吃了饭不想吃。
她没再说什么,像个自闭的孩子一样,从入了我们家门起,就为这个家做饭洗衣,生儿育女,不曾去邻居家串门,不曾交些说话的朋友。这样一个经历单纯的人,竟然还要处处被刁难,被欺负。
我记得早年我与她关系还算好的,每次姑姑们来了便会将她与大娘比,说她不会操持家务,奶奶也说她不懂怎么与人说话,总是一幅不声不响的样子,说她几百遍依然照自己的方式做事。还会问我,奶奶和妈妈你最疼哪个。
奶奶和妈妈你将来孝敬哪个。
最开始时我会说,我最疼妈妈,要给妈妈买大房子和吃不完的零食。这时她们就会说我怎么这么没良心,吃着奶奶家的饭还不孝敬奶奶。
她们没有看到过我强忍的泪水走至奶奶家房子后面便洒下来,孝敬妈妈又什么错,女儿孝敬母亲有什么错。书上教我们要知恩图报,要孝敬父母,这么说有什么错为什么她们什么事都能扯上妈妈。
妈妈只是内向,就那么不招人喜欢么。
那时弟弟还没有出生,妈妈会将方便面嚼碎喂在我嘴里,会给我买成箱成箱的方便面,因为我喜欢吃。我记得那种味道,是我品尝过的,为数不多的母爱。
那时候我总是哭完再回家,怕妈妈看到难过。其实妈妈是知道的,她总是笑笑,不跟她们计较。
反复几次后来她们再问我,将来会孝敬谁,我总会说孝敬爷爷奶奶,会给爷爷奶奶买烧鸡吃。那时候穷,逢年过节走亲串友拿的最多的便是烧鸡。她们再问,爷爷奶奶以后老了咬不动了,烧鸡咬不动怎么办。聪明如我,说那就买一屋子没骨头的烧鸡。
从那以后包括妈妈在场,她们再问也只是那种回答,一直到现在她们还记得小小的我说要给爷爷奶奶买一屋子没骨头的烧鸡,却不知道那是我为了讨好她们,而说的。
而妈妈,大概将我的话当真了,不再对我如之前那般好的无微不至,过了没两年,就要了弟弟,从此对我不冷不淡。
想到那些年幼的过往,我在房中泪流满面。从前的事如何解释,那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人。如今她有了时时刻刻需要她粘着她的儿子,幸福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