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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说卷(64)

翠翠不想就这样回家。“玩得不尽兴,”翠翠说:“我不喜欢斗地主。桃子,你去把腊香婶娘喊来凑个角吧?”艳艳一听当即眉头一皱。桃子注意到艳艳这个细节,桃子知道艳艳不喜欢她家隔壁的那个腊香婶娘,说:“斗几盘地主算了,三妈骑车快,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回来了……”翠翠说:“腊香开钱爽快,哪个不喜欢跟她打牌?牌打得臭,钱开得快。”桃子点头附和说:“她两个姑娘都在外头挣钱,家里楼房盖了,又没儿子,不娶媳妇,都说腊香留着那些钱做什么哟?吃了喝了,花了算了。”翠翠说:“就是就是,我要有她那个条件,家里买台自动麻将机,天天喊人打,死在麻将桌上也划得来。”桃子和艳艳其实都注意到艳艳一直保持着沉默,有点坐立不安,想起身离开。但这是在二嫂家里,何况两个嫂子正在商量接下来怎么玩,艳艳只有听话的份。

桃子实在有一点疏忽,怎么就没有想到问问艳艳的想法?

腊香不管是什么场合,有叫必到,有请快到。开头几圈还在说笑,很快有了输赢后都闷声打牌,气氛紧张。桃子和艳艳不输不赢,只有翠翠硬像割荷包的,把腊香口袋里的钱都赢出来了。腊香婶娘是她们的长辈,可以听成她是说笑,也可以听成她是抱怨:“好啊你们三个骚婆娘,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割我的荷包啊?”艳艳眉头又是一皱,她感到是非来了。但是翠翠和桃子是不会在乎腊香的,尤其桃子,觉得自己很清楚腊香的性格,所以涌出笑脸看着腊香说:“婶娘噢,我接你来前说得清楚啊,我说,我们纪家三妯娌打牌,三差一,你婶娘愿不愿意凑个角?你说,打麻将靠火嘛,火气好的话门板挡不住啊。哟,你现在输了,就怪我们三妯娌联合搞你的鬼?”说完放声笑。腊香脸上有点尴尬。

腊香尴尬之后,心想你们三妯娌怎么可能不搞鬼?

翠翠比腊香小不了几岁,虽然晚一个辈分,但说话不分长幼,顶她:“婶娘你刚才骂人干什么?婆娘就婆娘,还骚婆娘,在豁湖你还能找出哪个有你骚的?”这话可以是玩笑,说也可以不是玩笑,因为腊香年轻的时候跟她男人的大哥有过一腿,这事众人皆知。人就是这样,一旦落下把柄,随时都会被人揭短。腊香此刻还没有心情跟翠翠打嘴仗,毕竟输了几百元钱,她还想扳本呢。可是就在这时,坐在翠翠上手的艳艳打出了一个三万,翠翠倒牌,和了一个万字清一色,还是硬的,没有癞子。腊香恼了,当即把麻将一推:“不打了!还说没搞假,明晓得翠翠在打万字清一色,艳艳还打个三万出来!金三银七撒,有了这个三万,就是不和万字清一色,别的牌照样好和!”说着起身,很生气的样子。艳艳觉得冤枉,赌气把自己面前的麻将牌全部推倒。桃子看了看,说:“婶娘你看清楚,艳艳满手牌里就这个孤三万,不挂不靠拿在手里有么用?”翠翠说:“婶娘今天不爽,我不该叫桃子喊你来!”

不要以为这是为打牌,打牌哪有这样斗气的?

翠翠赢了七百元钱,起身时退给腊香一百元,说:“打牌总有输赢的,婶娘,你不说那种伤人的话。换了你,那个三万照打不误,何必呢?”腊香看着翠翠走远后,感觉自己确实话说过头了,说:“我说得好玩的。桃子,你晓得我的个性哈。艳艳你说实话看,是不是有意喂好牌翠翠吃?”艳艳不说话,眼里已经有了敌意。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隔壁婶娘,此刻被她有意这样冤枉,心里早就不爽了,所以不理她。桃子帮腔说:“婶娘你莫再冤枉我们家艳艳啊,还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你自己看啊,看她这个三万留着有么用?她这手牌,有将有门子的,留这个孤三万做种啊?”桃子开始拿话刺激腊香了:孤三万的孤,做种的种,都是在骂腊香断子绝孙。艳艳听到二嫂说话带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往往不就是话中带刺伤及人心,才会促发一些意外事情?

桃子不光看到艳艳的微笑,还看到腊香眼里的恨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几句话实在不该出口,赶紧起身给腊香端来一杯水,连说算了算了,改天婶娘你再把翠翠的钱统统赢回来。艳艳一直躲着隔壁这个婶娘的目光,心里越来越不安,所以装出很困的样子低着头。桃子也看出了艳艳不想继续坐这里,就说:“艳艳,要不你先回去睡个午觉?吃了晚饭我们再杀杀家麻雀。”艳艳就等这句话,起身时微笑了一下,算是给她们打了招呼,出门后快步回家去了。二叔家就在正,艳艳走路都在她们的视线中,她的长发在背后两边甩动,她的紧身牛仔裤把她丰满的臀部衬托得给外醒目,还有她的白色旅游鞋十分刺眼。腊香说:“你们家这个艳艳,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姑娘伢。”桃子立即阻止她的话:“婶娘你管她是几班的?一班也好,二班也好,不关你婶娘的事!”

既然知道这个婶娘喜欢撮事聊非,桃子为什么还不请她离开?

这个腊香婶娘的男人是酒麻木,睁眼就想酒喝,严重酒精中毒。他们的两个女儿都在广东打工有很多年,确实是在源源不断往家里汇钱,因此楼房比哪家都盖得高大。腊香经济来源好,平时没事就想打牌,不打牌就闲得无聊。无聊哪有不生是非的呢?比如现在,桃子不请她走,她就要聊天说话。没话找话,说出来的话往往都不会是好话。腊香心里依然对翠翠刚才赢她的钱不舒服,就像攻击她其他方面,对桃子说:“我总说的,翠翠在城里什么事情都没做,日夜都在打牌赌博!”

桃子也有闲聊的要求,不然为什么要接腊香的话?

桃子说:“旺祥哥和翠翠,说是在武汉一个餐馆打工,挣点辛苦钱。”腊香说:“在餐馆打工?桃子你莫装傻了哦。这豁湖哪个不晓得,翠翠在武汉是给人填二房,旺祥自己认了这事的。村里有人在武汉见过翠翠那个男人,说是姓张,是个大餐馆的有钱老板。”腊香这是在桃子家里说翠翠,作为妯娌,桃子当然要维护翠翠,所以赶紧说:“哎哟!那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哟,打住打住,我才不想听到这些鬼话的……”桃子的话还没说完,她们在屋里都看到了艳艳。艳艳穿着一套睡衣从她家后门出来,是去井边打水。艳艳那身睡衣在灿烂阳光下几乎透明,“你看你看,”腊香手指远处的艳艳说:“那是穿的什么衣服哦,那里头的小裤子真是只有一根线线。”

桃子都没看到,未必腊香老眼昏花还能看这么远?

腊香看到过艳艳晒在门口的衣物,同时也记得一双女儿回家时都有这样的衣物,她甚至问过她的大女儿,大女儿告诉她这叫丁字裤。“你管她穿什么呢,”桃子笑道:“婶娘这大年纪,还对别个穿么衣服感兴趣,你真是无聊到极点了。”腊香说:“她跟别人穿得不一样,眼睛也是,我看艳艳那双眼睛,跟哪个女人都不一样的。”腊香确实在心里比较过,艳艳的眼神有时候跟她一双女儿很像。腊香现在又把话题转向艳艳,桃子就有些不高兴了。桃子当然不清楚,腊香对艳艳有兴趣,源自一种本能。这是一种不易发现的深沉欲望,腊香一方面是想证实自己的判断,一方面也想她找寻自己女儿的同类。她早就锁定了隔壁旺兴的媳妇,也就是这个名叫艳艳的年轻女人。

桃子确实不高兴别人背后议论艳艳,但内心怎么还是想知道别人的看法?

腊香和村子很多人,看不起旺兴。旺兴的弱点众所周知,独苗,受宠,身单力薄,脾气暴躁,多数时候显得愚蠢笨拙,农村这种被父母宠坏了独苗不少。腊香是这样攻击旺兴的,她说:“桃子你还莫说哟,你们家艳艳是个美人胚,嫁得旺兴,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旺兴这个牛粪上……”旺兴就算是一堆牛粪,桃子说:“那也不用你婶娘骂他。那好,我来问婶娘你,你嫁茂才叔,也是一朵鲜花,你插在哪里了呢?哈哈哈,全村子哪个不晓得哦,腊香婶娘年轻的时候,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骚味!”腊香骂道:“桃子你个小死母狗!我日你旺林的鸡巴!”桃子不会服输的,说:“婶娘!你就是自己脱了裤子张开大胯,我家旺林也不会日你这个老逼!”农村妇女不管长幼这样笑骂,也是一种业余文化活动,很常见。所以腊香笑呵呵说:“那好,我叫旺林去日旺兴家的堂客艳艳!”桃子觉得这个玩笑过分,恼火了说:“婶娘你莫烂嘴!我们纪家的兄弟妯娌,都是规矩人!”

桃子是想刺激腊香说她年轻时候不规矩,哪晓得有些伤疤不能揭?

腊香说:“我开玩笑,你个小母狗莫咬人!唉!这人跟人比啊,还真气死人的。看看你们家三兄弟,个个都生儿子。你和旺林,一个儿子一个姑娘,多好!你儿子当兵,现在考上了警察,将来就是公务员啊,吃皇粮哦。你们全家就一个渺渺,都把她当宝贝。唉,我们家那两个,命苦,初中都没读完,被我逼出去……”腊香眼眶一红,好像动情了。桃子有点想念在县城高中读书的女儿渺渺。前年渺渺初中毕业可以去中专,旺林曾经像多数农民那样想让渺渺出去打工,桃子反对:“为什么一定要指望她回报呢?为什么一定要逼儿女们还养育债呢?渺渺自己想读书,那就让她一直读下去,读完了大学,以后她自己过日子的,那有什么不好?”桃子有句话一下子就说服旺林:“现在农村姑娘到大城市打工,孩子还没有懂事呢,文化程度又低,我们不去作践自己不行啊?”

桃子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桃子起身拿起墙角的扫帚。在农村,这个动作就是赶客走,扫地出门么。一般客人也就立即起身,知趣告辞。腊香说:“桃子你赶我也不走!有句话我今天老早就想跟你说,你听不定?”桃子说:“婶娘有屁就快点放!”平时这样嬉笑说话惯了,也都不往心里去。桃子既然拿了扫帚,就开始清扫堂屋。腊香压低声音说:“桃子,我只说给你听哈!昨天半夜,我起来解小手,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旺兴和艳艳吵架!旺兴骂艳艳是婊子,骂了她好多声婊子,艳艳没还嘴,只是哭,哭得很凄惨。好,我接着听到你二叔二妈起来了,你二妈也骂艳艳是婊子。他们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你今天没看到,艳艳眼睛还肿着在?”桃子点头说我是问过艳艳,她只说没睡好。腊香说:“哭到快天亮,造业哦!”

也许吵架确实有过,但桃子为什么没想到腊香正在说是非?

腊香见桃子听得入神,更加神情诡秘,咬着桃子耳朵说:“桃子,我听人说,艳艳以前真的当过发廊妹,看看艳艳那个样子啊,一点都不像个农村姑娘!”桃子这才意识到腊香的不怀好意,脸色一变,说:“婶娘,不要乱说。回去吧,我晓得你再说下去,绝对不会有好事的。”腊香再坐下去就是真不要脸了,走到门口时说:“我跟你叙一下家常,你赶我走,也是太不给面子了!以后你再三差一的话,莫喊我来!喊我也不会来了!”桃子说:“放心,我肯定不喊你。”桃子忍住笑,腊香忍不住笑,扑哧一声笑出来。

桃子目送腊香离开,不曾想接着看到翠翠匆匆走来。

翠翠是刚才走的时候把手机忘在桃子家了,“充好电了,”翠翠说:“破手机!一块电池最多用一天。”翠翠开机后,清脆的铃声连续响了很多次。桃子知道那是短信提示音。翠翠站在房门口翻看那些短信的时候,边看边笑,还忍不住喃喃自语:“死鬼哟,一天到晚都是些黄色短信。”桃子知道她说的是下流短信,旺林的手机上也有人发来这种短信,虽说都很下流,却也非常搞笑。桃子附和着笑,猜到翠翠说的死鬼,大概就是她在武汉另外的那个男人,一个被旺祥哥默认了的有钱男人。

翠翠拿了手机正要离开,桃子为什么要多话叫她坐一下再走?

桃子说:“嫂子回家又没事,坐一下啊?”翠翠也就转身坐下。桃子今天也是出鬼,居然主动向翠翠打听,问:“别个都在背后议论嫂子,那个人,他……”翠翠说:“桃子,我们妯娌这么多,我还就相信你一个人。你待嫂子这样好,嫂子应该跟你说实话。唉——!说来话长哦!你也晓得的,德德和滔滔那年一起初中,我和你旺祥哥的经济压力就大了。我们的田比你们都还少一半,怎么供得起两个儿子上学?我就跟旺祥商量,一起出去打工,家里这几亩农田呢,栽秧割谷的时候回来忙几天就够了。哪晓得,天意让我们遇见了张总。”翠翠说的这些事情,桃子有些是清楚的。翠翠接着说:“我说是天意,是一到武汉,我们就闯进一个很大的餐馆,我胆子大,直接找到他们的张老板,正好餐馆在招人。我记得张总第一次见我那个眼神……唉,说是天意,其实是命。再说,确实你旺祥哥早就不行了,我们没有出去之前,都有两年没做那事了……我和张总偷偷摸摸过了几个月,他就把旺祥支走,支到另外一个连锁餐馆打杂……旺祥再老实也不会不晓得,后来张总就跟旺祥明说,除了我们两个人的工资照给,另外每个月还多付给我们一千五百块钱,他的意思是,他随时想要……我就得随时陪他……”

翠翠可以声泪俱下的哭诉,桃子为什么也要泪如雨注?

翠翠擦一把眼泪,继续道:“女人嘛,嫁人要收定亲钱,嫁个好人家,就算是卖了个好价钱,我就是这样想,命苦嘛,为了两个孩子,我就是卖身了又怎样!反正后来我完全是习惯了,有钱就行了,我自己想快活的时候也得到了。这两年我和你哥的工资都涨了,那个一千五百块,张总雷打不动每个月还照给。张总这人真是不错,他老婆瘫在家里,一直都是请人照料,他从来没说跟她老婆离婚。按说他这么有钱,再找个年轻的多好,他说他肯定不扯任何理由把他的结发夫妻甩掉。张总还花了不少钱给你旺祥哥治病,可治不好,他那个病难得治好,不行就算了……我和旺祥……把德德和滔滔养育成人……不容易啊!去年夏天,德德和滔滔同时大学毕业,也是张总到处托人,才帮他们找到工作的。桃子……你嫂子我今生缺了德,就是死了去见阎王,我想阎王不会放过我……”

桃子听到这里,有点后悔自己多事,心想我打听这些东西干什么啊?

接下来翠翠打住诉说,怎么会忽然提到艳艳的呢?翠翠低声说:“人家怎么说我们纪家的媳妇,那是人家的嘴巴我们管不住,可我们自己千万不能乱说。艳艳嫁给旺兴之前,我觉得,她肯定在外面做过小姐。你看她的眼神,看她的穿着,还有她的化妆,是那种风月场女人才有的样子。虽说我年纪大她一截,我这个半老女人还晓得怎样讨男人喜欢,怎样穿衣服撩人,怎样用眼神勾人,本来女人天生就会,在风月场上经过了,更加不得了。你看看艳艳每次转身看人的样子,眼神那么放荡,没做过小姐不会那样水汪汪。别的我不管,她肯定对旺兴看不上,对旺兴家里的经济条件也看不上,不然她不会总是不说话,闷头在想什么心思呢?这样机灵的人,只要回来就低头想事,想什么事情?你跟她亲一些,桃子,我看你要问问艳艳,你说呢?”桃子顿时想起刚才腊香婶娘的话,昨晚旺兴和艳艳吵过架。

桃子点点头。她就没有细想,翠翠跟她说这些无聊话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