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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正是许恒义正言辞地反问激发了艾雄山的战争情绪。艾雄山这时候终于想起他可以担当审问犯人的重要角色了,比如警察。

艾雄山年轻气盛的时候确实做过警察,而且一干就是几十年,几乎献出了他的整个人生,一直干到退休,用“毕生”来表述一点也不会过分。

艾雄山当过兵,在部队时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文职干部。那时候的艾雄山眉清目秀,才思敏捷,领导十分赏识,屡屡当众表扬,堪称楷模。许多女同事也是暗自喜欢,艾雄山却深居简出,同在一个部队也难得见到,偶尔碰面,她们不是莞尔一笑,就是眉目传情。艾雄山享受的待遇让许多男同事羡慕不已,甚至扼腕长叹。

令艾雄山悔恨终生的是,因为回复一位女同事的求爱信,艾雄山熬夜写的稿子出现了重大失误,这个重大失误直接葬送了他美好的政治前程。

在一个重大节目的开幕仪式上,他在给领导写的讲话稿里把“开幕”写成了“开墓”。不巧的是,那次开幕式极不成功,还出现了一起伤亡事故。领导很生气,一级一级地追责,直接追究到了艾雄山身上,艾雄山申诉无门,只好默默承受责骂。因为这次失误,领导不喜欢他了。因为领导不喜欢他,女同事们也不喜欢他了。

只有那位收到过艾雄山回信的女同事还牵挂他,不断给他安慰,一直安慰到他退伍,退伍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但是,他也仅仅只是接受了她的安慰。艾雄山对她说,在他的老家有一个女孩一直等着他,他不能辜负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艾薇的母亲刘玲玉。

那一次“稿子事件”让艾雄山自信心受到沉重打击,职业生涯严重受挫,事业发展屡屡受阻,郁郁不得志。

艾雄山转业回到家乡后,无奈地在基层派出所做了一名人民警察。

那时候的艾雄山长着一张娃娃脸,语调斯文,性情温和。有一天,派出所副所长抓回一个盗窃嫌疑犯,为了锻炼艾雄山,副所长让年轻的艾雄山去审讯。

自从来到派出所,艾雄山就决心忘记自己以前曾经是一个所谓优秀的文职干部,他决心要做一个会说不会写的人,他觉得就说错一句话可以随风消逝,左耳进右耳出,写错一个字却铁证如山,记录在案。

听到领导的安排,艾雄山满怀信心,跃跃欲试。他不像其他警察的审讯风格,他在审讯中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语气温和地问犯罪嫌疑人:“你姓什么?多大年龄?是哪里人?从事何种职业?家里还有什么人?……”

副所长听到艾雄山这样问话,失望地将他叫出审讯室。他本以为血气方刚的艾雄山能用昂扬锐气震慑住犯罪嫌疑人,并让犯罪嫌疑人如实交代罪行,没想到艾雄山温文尔雅得像和朋友聊天。

副所长拉下脸,语重心长地看着艾雄山:“你以为这是在谈心呀?你以为这是在焦点访谈和人口普查吗?你这是在审讯犯罪嫌疑人啊?怎么能用这么温和的语气?不用严厉的语气能震慑犯罪嫌疑人吗?他们能交代罪行吗?”

艾雄山觉得很委屈,他说他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他说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质是难以改变的,尤其是谈吐。艾雄山说得头头是道,副所长无可奈何,不置可否。

副所长忧心忡忡地说艾雄山顽固不化,说他不适合扛枪杆子,只适合拿笔杆子。副所长在所长面前也是这么说的,所长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过艾雄山的档案,档案里记载的“稿子事件”被作为重大事件记录在案。

没过多久艾雄山就被安排干了内勤,还兼职办公室秘书,帮着主任写点计划、总结、通知、公告之类的日常材料,岗位变动充分发挥了他的特长,却勾起了他那伤感的回忆。岗位变动的那晚,艾雄山喝得酩酊大醉。刘玲玉安慰他,她安慰他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位女同事,要不是那封信,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给别人当秘书的地步,说不定自己的秘书早就换了一茬又一茬。刘玲玉又安慰他,好汉不提当年恨。第二天酒醒时,艾雄山就开始秉承“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全身心投入到那些小菜一碟的日常材料之中。多少年过去了,艾雄山虽获得过不少优秀称号,但始终闷闷不乐,一直干到退休。

第一次审问犯罪嫌疑人的尴尬经历令艾雄山刻骨铭心,也让他信心再度受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一个会说的人还是做一个会写的人。而当女婿许恒来到这个家庭后,他就重拾了信心,他从许恒身上找到了弥补那段尴尬经历的机会。每当他觉得女婿许恒做得不正确的时候,他就会以警察“审问”犯罪嫌疑人的方式向许恒发问。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以前的温和,而是变成了现在的严厉。岳父艾雄山的严厉让许恒只有和艾薇待在被窝时,才感觉到一点点温暖。就算是在炎热的夏天,许恒也感觉这是一个冰冷的家。许恒迫切想离开这个家,他不愿久久待在这个对他而言就像是审讯室一样的家。

艾雄山清了清嗓子,挺起胸,昂起头,在病房里闲庭信步地走来走去,他要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开始“审问”许恒了。

这时候的病房已经俨然派出所的一间审讯室,艾雄山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令他有过痛苦记忆的那间审讯室。

许恒没有料到岳父艾雄山居然用反问来回答自己的反问,这应该是最高明的一招反击战术。进了这间病房就别想走出这个“审讯室”,许恒这样想想也就轻松多了。无论如何,接招吧。

艾雄山问许恒,工作很忙吗?

许恒说,是很忙,忙得不亦乐乎,忙得手忙脚乱。

艾雄山满脸不屑。

艾雄山问许恒是不是忙得连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管了?

许恒说,不是。他说自己就是因为要管孩子才这么忙的,要不然他连自己的死活也不想管。他说自己陪客人喝醉了,自己也才出院呢。

许恒冠冕堂皇地回答,艾雄山似信非信,满脸怒气。

艾雄山问许恒,打算一辈子都不管果果吗?

许恒说,不打算。许恒反问了三个“怎么可能”,把艾雄山问得无言以对。

许恒反问完后又低下了头。他低头的时候,以前在天阳的一幕又一幕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在日益严峻的就业形势面前,出生于农村的许恒大学毕业后奋发图强考进了天阳一个事业单位。尽管专业极不对口,总算获得了一个令人羡慕的“铁饭碗”。许恒的父母松了口气,他们骄傲地告诉别人,他们的下一代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苦生活。然而,许恒和艾薇两人工资不高,加上岳父岳母微薄的退休工资,既要维持日常开支,还要养小孩。结婚后,一家四口过着紧巴巴的生活。

那时候许恒经常早出晚归。艾薇说许恒是一个“三为男人”——为了工作、为了朋友、为了家庭。许恒说其实他只是“一为男人”——为了家庭。他说他所有的早出晚归都是为了这个家庭。

许恒早上走的时候,果果还在甜美地睡觉,他就轻轻地亲一下果果的脸。许恒晚上回家的时候,果果已经幸福地睡了,他就温柔地亲一下果果的额头。哪怕到了周末,许恒和果果见面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不是被领导喊去加班,就是被同事叫去喝茶,俨然一个大忙人,似乎比日理万机的总理还忙。

艾薇三番五次地说许恒见果果的次数还不如楼下搞卫生的那个中年男人,刘玲玉也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许恒早出晚归快要赶上他在乡下家里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父母了。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其实都颇为不满。

每每听到这样的玩笑话,许恒都一笑了之。

可是,哪怕就是这样全身心地付出,许恒在单位既没有得到提拔也没有挣到金钱,许恒找不到原因,许恒自己也闷闷不乐,岳父岳母更是颇有微词,冷言嘲讽。

没过几年,许恒的“铁饭碗”就变成了“瓷饭碗”。许恒所在的事业单位改制成了私人企业,许恒买断工龄领了一点点补偿金后继续在改制的企业上班。许恒从不稳定的工作中感悟到了“铁饭碗”的定义并不是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吃饭,而是一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饭吃。于是他横下一条心,重拾专业知识,恶补职业技能,包括自学了很多关于电脑的新知识。他不再担心饭碗被打破。

岳父艾雄山时常暗示许恒既不会挣钱,也不懂得照顾小孩,言语之间强烈地刺激了许恒。言者有心,听者也有意。许恒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为了向看不起自己的岳父艾雄山证明自己,也为了早日挣到钱买一套房子搬出去住,许恒一气之下“裸辞”去了重庆,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

不仅如此,许恒还触目伤怀地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许恒和他的朋友们在街边的大排档里像往常一样高谈阔论,群情激昂。他们高谈阔论的时候,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从啤酒箱里被拿了出来。然后,一个又一个的空瓶子又被装进了啤酒箱。许恒就是在那个夜晚的酒桌上向朋友们高调地宣布,他们至少一年都不会再见到自己了。他说,从此以后他将从他们呼朋唤友吃夜宵的名单上消失,从此以后天阳这座城市的啤酒销量将会小幅度地下降。许恒激动得面红耳赤脖子粗,朋友们听了许恒热血沸腾的演讲后目瞪口呆。后来,许恒真的就销声匿迹了,只有节假日从手机发来的祝福短信提醒朋友们其实许恒还健在,而许恒也很乐意用短信提醒他们自己还活着。

……

许恒低头的几秒钟,这一幕又一幕便幻灯片似的一闪一闪。

许恒觉得,妻子艾薇、岳父艾雄山、岳母刘玲玉这三个人的爱已经让果果享受不尽了,自己大可不必操心果果,自己只管操心事业就算得上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了。所以,他对果果有些疏忽。

但是,他是果果的父亲,他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管果果呢?无稽之谈。他觉得岳父艾雄山这句问话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

许恒低头的几秒让艾雄山也停顿了几秒。艾雄山以为许恒回答不上来了,他乘胜追击。

艾雄山问许恒,准备一直待在重庆吗?

许恒说,有可能。

许恒回答“有可能”的时候,艾雄山脸色变得铁青。

艾雄山说重庆这些大城市是你我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立足的吗,他说的时候仿佛想起了他那个“稿子事件”。

许恒刚要反驳他的谬论,艾雄山就高声地说许恒根本不该辞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许恒也高声地回答说重庆离天阳并不远。艾雄山又高声地说既然重庆离天阳不远,为什么许恒半年都没有回过一次家。艾雄山穷追不舍地问话把许恒问得哑口无言。艾雄山分明是设置了一个圈套等着许恒往里跳。

重庆和天阳虽然相隔几百公里,坐高速公路也只有三个小时,成渝客运专线修通后时间更短,只需要区区半个小时,比许恒乡下父母走山路去镇上赶场还近。许恒回答得很无力,艾雄山这个问题把许恒的声音压低了,连许恒的头也低下去了。

艾雄山和许恒的高声问答没有把果果吵醒,却把刘玲玉的情绪带动起来了。

刘玲玉感觉一场久违的家庭战争已经无法避免,在艾雄山势不可挡的时候,她站起来拉了一把艾雄山。

艾雄山甩了甩袖口,看也不看刘玲玉,继续一意孤行。此时的艾雄山风头正劲,谁也别想让他偃旗息鼓,否则只是火上浇油。

许恒低着头没有吱声,艾雄山得理不饶人地连续发问令他无言以对。

许恒突然抬起头,他一边看着果果一边说,他说艾雄山和刘玲玉没有帮艾薇照顾好果果。要不然,果果就不会误吃了外婆的药。

艾雄山立即予以反击。他说,带小孩并不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义务和责任,而是父亲母亲的义务和责任。他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小孩其实只是帮助孩子的父母而已,只是扮演着帮忙、辅助带孩子的角色,只有权利,没有任何义务,法律上也没有这样写过。

艾雄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恒没有反击。许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攻击点却被反击得毫无招架之功,节节败退。

艾雄山和许恒你一枪我一炮……岳父和女婿就这样一问一答地战斗着。

男人之间的舌枪唇战充满思辨。短短半个小时,许恒已经第二次接受这样一连串的发问了。第一次是艾薇,第二次是艾雄山,他们父女的发问已经快把许恒打造成一位卓越的、能应付媒体各种刁难问题的舌战群儒的新闻发言人了。

当艾雄山和许恒激战正酣的时候,当艾雄山准备趁势再接再厉的时候,病床上的果果醒了。

果果刚一醒来就“哇哇哇”地哭个不停,他清脆的哭声立即扩散到整个房间。

听到果果的哭声,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战斗,这哭声比任何禁战令都来得更有效。

哭着醒来几乎是小孩睡觉的标志性环节,小孩醒来时要是没有及时得到大人温暖的怀抱,他会哭得更加厉害。激战正酣的双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每个人都做好姿势准备第一个上前拥抱果果。

最先迎上去的是许恒。

许恒已经半年没有看到活蹦乱跳的儿子了,他激动万分,他张开双臂兴奋地扑向病床上的果果,动作与艾薇和刘玲玉刚见到苏醒时的果果一模一样。

“果果。”许恒跨步向前,用结实的臂膀紧紧抱着果果,他深情地喊着儿子的名字,他忘记了果果身上还插着输液管。

艾雄山这时候反倒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战争姿态,他像医护人员提醒艾薇和刘玲玉一样提醒许恒注意果果身上插着的输液管。

艾雄山提醒许恒的时候,许恒“嗯”了一声。两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敌对状态。

艾雄山的态度之所以转变如此迅速,大概出自于他柔软的爱心——不能让小孩过早牵涉到家庭战争之中。他在部队只是一名唯唯诺诺的文职干部,但他从对战争的感知却有着相当见地。不论国家战争还是家庭战争,任何战争都会给人类、给孩子们带来灾难性后果。

“爸爸。”

果果被许恒紧紧地抱着那一刻,果果感受到了父亲宽大的臂膀和温暖的胸膛。尽管果果的眼睛还有一些模糊,他仍然迅速停止了哭声,喊出了温情的这两个字。

在每个孩子心中,父亲的胸膛是最佳的休息场所,父亲的怀抱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那里藏着很多儿时的美梦和美好的回忆。

果果睁开眼看到了久违的面孔,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爸爸,这是他期待已久的那个人。

“爸爸。”

果果又一次“哇哇哇”地哭了,这次他哭得很彻底。他哭的时候,两行泪滴从他两只可爱的小眼珠里滚了出来。

许恒紧紧抱着果果。许恒的眼里也噙着泪花,他一边擦拭着果果的泪滴,一边轻声细语地对果果说:“果果乖。”“果果听话。”“没事了,小宝贝。”

许恒连哄带骗后,果果不再哭了。

果果趴在许恒肩膀上看着外婆刘玲玉和外公艾雄山。然后,他就开始找寻妈妈了。他左右寻找妈妈的时候,眉头一皱、鼻子一紧、嘴巴一翘,然后,刚刚停止的哭声又出现了。

刘玲玉不失时机地对果果说:“果果,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果果不相信。许恒就在一旁作证,艾雄山也应声附和着。

果果说他们合伙骗他,他们刚才不是还挺热闹的吗,怎么一下子就没看见妈妈了。果果挣脱许恒的臂膀,十分不满。

刚才挺热闹?

刘玲玉和艾雄山尴尬对视。

许恒反应倒快,他猜果果一定是醒来之前听到了他们刚才的争吵,是他们刚才的争吵把果果吵醒了。许恒有些后悔,他后悔刚才毫无克制地和岳父争吵,他们争吵的内容说不定果果都听进去了。

“妈妈出去给你买‘爽歪歪’去啦,一会儿就回来,果果听话。”

许恒赔笑地哄着果果,果果最喜欢喝‘爽歪歪’,一听这三个字他就会无比开心。许恒离家半年了,他仍然记得这一招是对付果果和大多数小孩最有效的办法,屡试不爽。

果果果然眉开眼笑:“那好吧,我等着妈妈买‘歪歪’回来。”

果果说不清楚“爽”字,所以从他嘴里念出来的三个字听起来就变成了两个字。

许恒担心了,要是果果当真扭着“爽歪歪”不放,那可怎么收场。

但是,果果随即就嘟起了小嘴:“都怪我,要是我不生病的话,你们就不会这样吵了。”

童言无忌。

小孩天真的一句话,一时间让大家无地自容。三个成年人顿时面无表情。

“宝贝,我们没有吵架啊。我们只是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点大嘛。”许恒轻轻把果果从自己的肩膀放到床上,然后“嘿、嘿、嘿”地对果果笑着。他笑的时候看了看艾雄山和刘玲玉。

大家的重心这时候全在果果身上。许恒和艾雄山两人也已经从战争的对立者变成了利益的同盟者。所以许恒看艾雄山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一点尴尬,全然忘记了两人刚才还板着脸争吵。

看着许恒的眼神,艾雄山心领神会地点着头:“对、对、对!我们的声音就是太大了。”

刘玲玉也强装笑脸:“我们都是来看果果,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吵架呢。”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解释不但没有令果果心悦诚服,反而让果果疑窦丛生。

果果翘着嘴把头偏向一边,他说他生病的事,不怪外婆,不怪外公,不怪爸爸,不怪妈妈,只怪他自己,他不应该生病。

果果充满童趣的话让大家面面相觑。这句话像是出自成年人之口,却比成年人豁达得多。每个人都从果果这句话中得到了解脱和释放,背负负担的却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孩。

三个成年人刚才还口若悬河地争吵,此时竟然哑口无言。他们木呆地站在原地,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时候艾薇回来了,她拿着药急匆匆走进病房。

当、当、当……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又一次演奏了一首铿锵有力的进行曲。

艾薇走进病房时,她看到了许恒和她的父母沉默地站在病床前,病房安静得令她有些发愣。但是当她透过许恒高大魁梧的身体缝隙看到病床上醒来的果果时,她就眉开眼笑了。

“果果。”艾薇喜形于色地喊道。

艾薇充满母性的欢快声穿过许恒高大魁梧的身体缝隙进入了果果的耳朵,进入了艾雄山的耳朵,进入了刘玲玉的耳朵,进入了许恒的耳朵,到达了声音可以到达的任何地方,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