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百合酒都没喝就来找你了,你开心吧?”我邀着功。
爹爹轻声一笑,抱住我,将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宝贝儿,洞房花烛夜,你来找爹爹干嘛?”
我轻轻地搂住他的腰:“爹爹,现在离开你一刻我都舍不得,以后我就住在你房里,替你上药,照顾你。你少喝点酒,喝酒对身体不好。”
爹爹伤成这样,每天必须使用幻药止疼,除了我还有谁能照顾他?
爹爹婉转地长哼一声:“嗯,我家露儿对我真好。”
上完药后,爹爹闭着眼睛,低低地呻吟着,靠在靠枕上陷入了迷幻状态。
大概是不慎吸入了微量幻药的关系,我也全身发热。看爹爹无碍,赶紧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大口地呼吸着夜晚清新的味道,任由身上华丽的鲜红轻纱在夜风中肆意飞扬。
圆月周围多了几丝薄薄的云彩,星星羞涩地眨着眼,像极了者童脸红时的样子。
想起者童,我掏出小男孩塞给我的荷花簪,对着月亮细细地欣赏。
“那是什么?”
我扭头一看,屋内的蜡烛已被风吹灭。如水的月色中,爹爹无力地笑着,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汗珠。
“这是者童托人带给我的,这回不许你踩了。”说着,我亲了簪子一口,心里甜丝丝的。
“一转眼,露儿这么大了,有心事了。”爹爹朝我招招手,“过来。”
那夜,我缩在爹爹怀里,用手比划着簪子的纹理,静静地听爹爹讲故事。
他说,二十多年前,有个孤傲狂妄的邪派少年爱上了一个世家女子。他很爱她,爱得入骨,甚至她摸过的东西他也爱若珍宝。
他说,少年像着了魔似的。少女新婚当天,少年不顾自己那时武功全无,用药换了眸子的颜色,剪短自己心爱的长发,掩住自己绝世的容貌,换上杂役的衣服,溜进了新房。
他对她说:“跟我走。”
他说,那天草原上的秋草美得像铺天盖地的黄金,少年牵着他穿着鲜红嫁衣的新娘,迎着风,开心地大笑着,在金黄的草原上飞奔。有了她,什么权力,绝世武艺,他统统可以不要。
他以为,那天,是他的永远。
他说,他做梦也没想到,后来,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杀了她。
“为什么?”我迷迷糊糊地问。
爹爹支起身侧望着我,金眸中隐隐透着暗红的血丝。
“因为她是骗子,她背叛了他,她把爱他的那一半从身体里抽离,变成了傻子。然后,憎恨他的那一半借用他深爱的躯壳,不停地骗他,不停地伤他。”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抚上了我的脸颊,“他们都是骗子,一群低贱的蝼蚁,我绝不会把我冰清玉洁的女儿交给那些肮脏的蝼蚁、那些骗子。我绝不会,我宁愿你死!”
我不懂,爹爹有很多话我都不懂。
婚后第二天,我上议事厅开始跟爹爹学着处理厉风堂的事务。
他们谈论的事情很复杂,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但爹爹教我,决定事情时要看三个人的反应,风临、无双的师傅无星叔叔、长老乔之和。一件事如果这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同意我就同意;如果乔之和不说话,风临和无星又各执一词,那么我就同意风临的意见,就算无星说那件事对无双好我也要向着风临;如果他们叫我出主意我就说一切问风临哥哥。
爹爹说,风临野心大,小心谨慎,可经验手段不足;无星心狠手辣,想推无双上位,借无双的手独揽大权;乔之和贪财胆小,懂得明哲保身。我们必须让他们互相斗,如果他们不互斗,他们便会腾出精力来斗我和无双。
爹爹说,要让他们相斗有很多种方法,可我太单纯,所以爹爹只能尽力安排好最简单的一种。将厉风堂的权力分成三份,由资历浅心计多霸气不足又野心勃勃的风临代表我掌管最大的那份。
为了背下这些东西,我每天捧着若雨给我编的口诀念个不停:“三同我同,三不同我不同。两同,我同。两不同,我不同。一同一不同,同风临。不知,问风临。”
晚上我便陪着爹爹,给他上药,搂着他入睡。他肚子上的淤青一直在变大,到后来,连幻药都快止不住他的疼了。有时我们一起在议事大厅议事,众人还未散去他便疼了起来,可他依旧笑着,暗地里却将自己的手掌都掐出了血,心疼得我想哭。
可我再也不会哭了,爹爹说,除了他和无双,没人会同情我的眼泪,所以,以后不许我流半滴眼泪。
再次见到者童的时候很突然。
那日雨后初霁,我听到一个笑话,忙跑去逗爹爹开心,不曾想刚跑到爹爹门口,和若雨撞了个满怀。
“堂主没事吧?”若雨急忙问。
我揉着额头:“没事,咦,若雨,你要不要找大夫看看,你不太对劲耶?”
若雨脸上飞着两片艳丽的粉色红霞,脖子上有几个小红斑,胸脯激烈地起伏着,还喘着粗气。
“不用,”她连忙摆手,脸莫名其妙地红得更厉害,嘴唇也不停地发抖,像是快抑制不住笑意,“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我纳闷地进了爹爹的房间,一进门,我又吃了一惊。
爹爹斜靠在卧榻上,望着门的方向,嘴边勾着一抹淡淡的笑,金眸中流转着温柔的光。白色薄衫半褪,滑亮的长发倾泻而下,将两根性感的锁骨遮的若隐若现。
虽然爹爹和往常一样美,但今天这种美的感觉不太对,说不出来的奇怪。
“爹爹?”
“露儿,若雨走远了吗?”爹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我点点头:“走远了。”
话音刚落,爹爹脸一沉,猛地一翻身,拉过卧榻旁的痰盂吐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感觉跑过去帮他捶背:“爹爹你怎么吐了,是不是又疼……”
“咔嚓——”
卧榻的黑梨木雕花栏杆竟然被爹爹硬生生用一只手捏碎:“好脏,快给我茶水。”他对着痰盂,急促地吩咐道。
我忙拎起茶壶倒了一碗茶递给他。
他接过用茶水漱了漱口,自言自语道:“还是脏。”然后一扬手,竟然将我手中的茶壶夺过去,揭开壶盖,仰头咕噜大灌。然后又对着痰盂一阵狂吐,最后抓过我手里的毛巾使劲蹭嘴。
我从来没见爹爹失常的样子,赶紧拖走他手里的毛巾:“爹爹别擦了,你的嘴唇都被你擦破了,流血了流血了!”
“太脏了!”他站起身,嘴上挂着鲜艳的血珠,眼中闪着犀利的电光,全身的骨骼微微作响,像一只被无礼冒犯的愤怒雄狮。
“太脏了!”他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忽然一把将自己身上的白衫扯下,使劲甩到地上,“不要了,这卧榻也换掉。不,咱们换个房间!”
爹爹从来说一不二,命令传下去,下人们马上收拾好了隔壁的房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爹爹终于平静了许多,坐在卧榻上努着红肿的嘴唇让我给他抹擦伤药。刚才他一个劲地蹭,把嘴上的皮蹭掉了一层,看得我又想笑又心疼:“爹爹,刚才是不是幻药吃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爹爹这么狼狈。”
爹爹皱了皱眉头,脸色苍白如纸:“露儿嫌弃爹爹?爹爹做什么都是为了露儿。”
我噘噘嘴:“哪有,我最喜欢爹爹。爹爹受伤了,当然和平时不一样。爹爹,我告诉你哦,刚才我偷听到了好好笑的话。有两个小厮说风临哥哥是世界上最憋屈的绿毛龟。风临哥哥哪里像头上光秃秃的乌龟啦,要像也像头上有毛的白鸽嘛,谁让他喜欢穿白衣服呢,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好好笑,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可爹爹没什么反应。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者童见过主人、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