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么?”长孙信端着一盘饭菜,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笨重的靴子踩得地板咯吱咯吱地响。
我没理他,着迷地看着远处山上由团团杜鹃组成的朵朵红云,还有半山腰上缠绕着的像轻纱一般飘渺的白色丝带。
这是一个美丽的山寨,由很多座竹屋组成。四周被青翠而柔和的青山环绕,山上的杜鹃花开得正艳。要是晚上下点雨,白天山腰上便会出现那些白色丝带,美得很。如果我没被长孙信锁在床柱上,我一定会试着去抓一条丝带玩玩。
那天晚上,长孙信以为我要拿刀,从那以后,他一直锁着我。
长孙信他们经常白天出门,喧闹的马蹄声像打雷般掠过我的窗口,直到傍晚才飘回来。那是寨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的男男女女笑成了一片。
我不知道者童能不能找到这里,我好想他。
长孙信把饭放在桌子上:“吃饭了。”
我并不关心今天吃什么菜,眼光落在他腰上的匕首上。
他看出来了,拔出匕首,扬扬眉毛:“你想要?”
我来了精神,伸手就去夺。他敏捷地跳开,高声笑着向后退。我拔腿便追,忘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皮套。追到桌子边的时候,皮套猛地收紧,勒得我蹲在地上猛咳。
他走到我跟前蹲下,笑着摇了摇头:“聂家的人喜欢杀人,果然名不虚传,你是不是想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我的鼻子一酸,眼眶渐红,我只是想用匕首割断我脖子上的皮套。
他一怔,赶紧端过饭食推到我面前:“别哭别哭,我最怕女人哭,吃饭吧吃饭吧。”
我见好就收,擦擦眼睛,拉过一旁的小马扎,端起了饭碗。在娘的院子里关了那么久,我的胃口变得很好,只要有油腥的东西我就特别喜欢吃。
长孙信一直蹲在我身旁,托着自己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的眼睛像金子一样,这么漂亮的人,为什么会是傻子呢?”他奇怪地问。
我本应告诉他我不是傻子,可我不想和他说话。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开口,无趣地出去了。
晚上,山寨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欢歌笑语。酒香沿着窗户缝一丝一丝地游进来,熏得我都快醉了。长孙信忙着喝酒,派一个小姑娘给我送晚饭。小姑娘告诉我,每当寨子有了什么大收获,他们便会这么庆祝。
后半夜,外面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我慢慢地睡着了。
忽然,房门发出了“咯吱”一声微响。我起身,又害怕又激动地问:“者童?”
来人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扑到我床前,一股酒臭冲得我想吐,心情也低落了下去,是赫尼。
“美美,美女,你看哥给你带了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庸俗不堪的金色镯子。他献宝似的把镯子伸到我眼前:“别告诉二哥,这是我特意藏下来留给你的,你笑一个我就把它给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家的小丫鬟都不戴这难看的东西。
“不够?还有这些。”他又从怀里抓出了一把东西,借着火光,那把东西闪着黯淡的黄光,有铜步摇,铜链子,铜耳环。
“这些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你喜不喜欢,嗯?”他小心翼翼地笑着,眼神闪烁,语气飘忽,“只要你跟着我,让我睡,我以后还能给你弄更多宝贝。”说着,他拉起我的手,把那一堆脏兮兮的首饰往我手里塞。
我缩回手,侧过身体背对着他,继续睡觉。
忽然,我的身体猛地一沉,睁开眼一看,魂飞魄散,赫尼竟然骑到了我身上。他两眼通红,面颊抽搐:“你太漂亮了,我要睡你,我要睡你,睡了你明天让我死我都干!”
“下去,不然我会杀了你!”我急得快疯了,恨不得咬死身上的男人。我不明白,我谁都没伤害过,为什么那些人要来伤害我?
“不下,我要娶你当媳妇。” 说着,他朝我压了下来。
“爹——者童——爹——” 我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希望他们从天而降。
扭打中,赫尼像野兽一样吼叫着,几下子将我的衣服撕裂,粗糙的手划过我的皮肤,生疼。
渐渐的,我没了力气,声音也喊哑了。
我想,为什么我不干脆死去。
就在这时,身上的男人忽然闷哼一声,不见了。
感觉到身上一轻,我乘机滚下床,拔腿就跑。但没跑几步脖子就被皮套紧紧地勒住,可我什么都不管了,抓住皮套疯狂地撕扯着,我相信我一定能将它撕开。
“别怕姑娘,没事了没事了。”旁边有一个中年妇女试图安慰我。但我不相信她,只是使劲地扯着皮套。
“快打晕她,她会把自己勒死!”有人吼道。
突然,后颈一阵火辣辣地疼,接着我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中,我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捂着脸欲哭无泪。爹和娘都走了,若雨也走了,家被若桃占了,者童不知所踪。天下这么大,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呢?
不知呆坐了多久,一只大彩蝶飞过来,绕着我翩翩起舞。我突然想起爹给过我一只纱蝶,如果我走投无路,我可以用它找到爹。
要不要用它呢?我望着彩蝶想。
不,不能用,者童还在找我呢,如果我用了它,者童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要杀了他。”
身旁传来了一道飘渺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只除了不远处一棵开得正艳的桃树。树上坐着一个绝色女子,她外披一件雪白的宽襟银纹锦袍,内着一件鲜红云衫。背靠树干,右腿大大咧咧地支在树枝上,露出了一抹光滑白皙的腿肚。手里拿着一把红色梳子,正优雅地梳理着自己黑亮的长发。金眸迷离地望着前方,嘴边勾着妩媚的笑。
“他太丑了,还敢碰我,所以我要杀了他。”她又说道。
我觉得她很眼熟,轻声问:“你是谁?”
“长孙信倒挺好看,性子也挺烈,我就不信我惑不了他。”她像没看见我一般,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不过玩场小游戏,倾念不会怪我的。”
“你到底是谁?!”我快歇斯底里了。
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没人能冷静。
“谁在说话?”她懒懒地朝我这边偏了偏头,眼睛却并没有望向我。几片桃花缓缓飘落,停在她墨黑的头发上,妖娆艳丽。
我正要开口,眼前忽然一花。
睁开眼,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床边,正小心地给我擦着脖子上的伤,见我醒来她微微一笑:“姑娘,你醒了。”她扭头对站在旁边的长孙信说道,“阿信,你怎么能用狗套拴着她呢?她是人,不是狗。”
长孙信挠挠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我听说傻子会拿刀砍人。那皮套就那么粗,套脚脖子太大,套腰太小,套脖子正好。”
“疯子才砍人,她只不过是个傻子。”
他们总是叫我傻子,我已经懒得解释了。
长孙信瞥了我一眼:“哦,那以后我不锁着她就是了。喂,你听见没有,不过你只能在看得见寨子的地方活动,不然我又会把你锁起来,听懂了吗?”
我突然明白了,他最后这几句是对我说的,于是我跳下床就跑。
长孙信在后面大声吼道:“别想逃跑,你想到哪去?”
我才不管他,使劲拉开了门。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甜丝丝的新鲜空气夹着昨夜寨子中间遗留的柴火味扑面而来,让久居内室的我精神百倍。
我提起裙子,朝寨子旁最高的山坡跑去。那个山坡被绿绿的野草覆盖,上面长满了金黄色的野花。我没穿鞋,光脚踩在野草上痒痒的,凉凉的,很舒服。
顺着山坡脊梁跑上山顶,天空已泛起了一丝肚白。周围的青山层层相叠,沐浴在轻纱似的薄雾中。
这里是最能触摸到天的地方,也是空气最甜的地方。只要我等在这里,无论者童从什么地方来我都能早早地看见他,他也能早早地看见坐在山顶上的我。
不一会儿,太阳闪耀着金色的光华从天边升了起来,周围的山脊也在金光中渐渐清晰明朗。
“你在看什么?”不知何时长孙信也走上了山顶。
我没理他,一撩裙摆在地上坐下。
他站了一会儿,突然蹲在我前边抓起我的脚,小心地替我套上了鞋子,然后也撩开衣摆在我身旁坐下:“你在想什么?”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微笑地看着我,灰色的眼眸映着阳光,冰凌一般,很好看。
另外,一只肥大的菜青虫伏在他头顶上,正屁股一撅一撅地往前爬。
“虫子。”
“虫子?对,草地上虫子多。” 他自作聪明地理解道。
我回头看着天边,懒得跟这个傻子解释我是在告诉他他头上有虫子。
没过多久,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话:“露儿,你怎么会是傻子呢?你刚出生时就这样,还是你后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你不说话一点傻像都没有,真看不出来你是傻子。”
“一个傻子长得这么美,老天的安排有时候真奇怪。”
“厉风堂第十一代堂主,我还是不能把你和这个头衔联系起来。厉风堂啊,那可是天下第一大邪派厉风堂啊。”
“露儿,听说厉风堂的十大杀手中有三个是女人,她们漂不漂亮?不过肯定没你漂亮,说实话你真是太漂亮了。”
“我知道你生气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欺负你了。这的人都挺好,反正你也回不去,以后不如把这当家。”
“我不是坏蛋,赫尼也不是坏蛋,那小子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美人,犯了点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