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清晨醒来,都在恍惚间有一瞬间回到那个早晨的错觉。
身边的人略略单薄却有力的臂弯,和身上干净的清爽草叶气息,混着一点点皂粉味儿……
那皂粉味儿,却是因为每次替他洗衣服,洗到后来都总也清不干净那皂粉,就那么晾了……思及此,忍不住轻笑,随即而来的,却是载着慢慢失落与思念的现实。
为什么仍清晰记得那个早上的幸福,那个人,却已不在身边。
唯羽昏昏沉沉起了身,阿月正端了水盆推门进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头。
“怎么这么早醒了?还有点热,再睡会儿吧……”
唯羽摇摇头,“不了,我又没有不舒服……我们今天往哪里走?”
“昨天听说附近有一条街,叫‘花散里’,聚集了很多歌伶舞姬和戏团,想着你喜欢凑热闹就跟店小二打听了地方,我们今天去看看。”
“嗯。”唯羽脸上绽出模糊而天真的笑容,她喜欢热闹,因为热闹,可以忘记寂寞。
“花散里”,听起来有一点点落寞。
洗漱过下楼吃了早饭,四处逛了逛才向花散里去,白天的花散里有一些清静,若到晚上恐怕又要热闹许多。
阿月走在身边,仍旧一身月白长衫纤细身姿,黑柔的发,白玉的颊,月下嫡仙般。偶尔有路过的人都被看丢了魂去,猜测这是哪一家新来的伶人。
唯羽看看他,突然起了玩心。
“阿月,我们四处游晃了好些天,总这么着也不太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如何?”
阿月犹不知身已渐入险境,只看见唯羽似乎心情很好,也没有意见。
“也好,你想住在哪里?若是喜欢这个地方,就在附近找个房子……”
“不必找房子了。”唯羽眼睛眨眨,里面有细小光芒闪动。“我们……也作乐人好不好?可以省房租,还有银子赚……”
“唯羽……”阿月揉揉额角,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乐人在这个时代是什么身份?”
“有什么关系么?我们又不是为了讨生活,大不了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就跑路好了,有你在嘛。”眼睛眨眨,眨眨。
阿月无奈,算了,只要唯羽高兴就好了。
兴冲冲的拉着阿月钻入一家开门较早的乐馆,拽过看门小弟就问:“你们这里招收员工不?待遇怎么样,福利怎么样?一个月工资多少?”
看门小弟手里还拿着打扫的扫帚,晕晕乎乎的愣在了哪里。
阿月轻轻咳了两声,拍拍唯羽的肩,示意她到身后去。他迈前一步,浅笑嫣然,“这位小兄弟,请问,东家在吗?”
看门小弟张大的嘴巴忘记合上,傻傻的看着阿月,哈拉子一地。
美,美,美人哎~~~~
“谁?谁说外面有美人!?在哪里!?”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路踏踏踩着摇曳步子走得飞快,后面跟着年轻的声音追着:“哎,衾花姐,等等……”
等?开什么玩笑,她衾花在这花散里开了“沉鱼坊”这么多年,哪一家来了新人她不摸得一清二楚,若有美人进门而漏过了,她这沉鱼坊九白当了花散里第一家!
入了前院步子一停,衾花一眼望见阿月,顿时倒抽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衾花姐,衾花姐,你冷静点……”身后的年轻女孩扶住她,衾花抚了抚胸口,吸气,呼气,冷静。
精神一振两步跨到阿月身前,“这位小哥可是这街上的人?可已投了哪家乐馆??”
“未曾……”
阿月话音未落突见眼前女子眼中噼啪似有电光,灼灼得怕人。
衾花两手一握阿月得手,“小哥就留在我乐馆如何?”
“等等,衾花姐,咱们乐馆不是一向严苛入馆新人的技艺,您还未……”身后的女孩提醒着,衾花腾一只手出来挥了挥,“不用,不用。”
——就这容姿,还要什么技艺,音痴都没有问题!
还死拉着阿月不肯松手仿佛就怕他飞了,阿月苦笑,找机会插了话进来,“这位可是衾花姐?我还有一位同伴……”
微侧了侧身让出后面的唯羽,衾花看到唯羽时微微一愣,松了阿月得手。
“这位姑娘……你不是……”
唯羽怔了片刻,看着这个有些眼熟,风姿艳丽的女子,突然想起她就是那日在街上被无赖缠住,书生羿出手相助的人。一时间也有些怔锺。
衾花看看唯羽,又看看阿月,问:“怎么,那位武艺高强的相公没跟你在一起?”
心里猛地一刺,阵阵的痛。原本满载的兴致转眼黯然,唯羽低头并未答。衾花虽疑惑着,那日分明见得那位相公对这姑娘的宠溺,却竟然没有在一起。但在风尘多年,也是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便不再提。
“来来,先到里面来。”引了两人进去。
“翠翠,倒茶来。”吩咐了身后的年轻女孩,唯羽却是听得一愣,“翠翠?”
“是啊,她叫翠翠,怎么了?”
唯羽摇摇头,扯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只是和我一个旧识同名,有些……”左右想想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淡淡应付了“怀念罢了。”
衾花眼睛转一转,“不习惯也没关系,翠翠啊,那以后你就改名……嗯,叫绿绿好了。”
正待转身的翠翠……现在是绿绿,脚下一绊,险些崴了脚。
“衾花姐……”黑线啊,衾花姐这行事作风也忒干脆了吧?
回正题,衾花正了正神色,“姑娘……哦,还未请教称呼?”
“我叫唯羽,这位是阿月。”
点点,继续说:“多得唯羽姑娘上次帮忙,还没有机会好好谢你。既然你们有意投身沉鱼坊,我自然很欢迎,不会亏待了两位。来我沉鱼坊的人,只要我衾花还有一点点能力,必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这个唯羽相信,单上次在街上看衾花护着那男童的架势,也知道是个护短的人。
衾花略停了停,继续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两位可有什么技艺?”
阿月略颔首,谦道:“但凡器乐,大多都懂些。”
衾花点点头,再看向唯羽。
唯羽扒拉着手指头,嗯……琴,不会;棋,不会;书,不会;画,不会。也就唱歌还可以,舞么……嗯,大学的时候参加不少演出,练了一些,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忘了没有……
衾花额上一条一条挂上黑线,“那个……可以先看一下吗……”
可不要砸了她沉鱼坊的招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