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凌曦显然是被雷击中一般的震惊。
“这个孩子，不能留。”依然是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慕容宇轩，你会不会太残忍了，这是我们的骨肉。”凌曦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叫了出来的。
“我们的骨肉？”慕容宇轩的声音很轻，那怀疑的语气，对凌曦而言是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忆。
“你居然连这个都怀疑，上有天，下有地，我凌曦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孩子要蒙受这样的侮辱，为什么？”眼泪一直在凌曦眼眶里打转儿，凌曦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不能哭，绝不能，凌曦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不信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柔情蜜意，他对自己呵护备至，她以为他已经相信了她，他应该相信她的，是自己太天真了吧，哥哥之前也说过，帝王家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生性多疑的，是啊，是我太天真了吧，他根本从来没有信过自己，只不过是他基于对我的爱对我所谓的爱，选择不去触碰，不去提及，对他来说，这算是他对我的恩典了，是不是？
凌曦在心里冷笑着，真可笑，这一切真可笑。“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让皇家血统存在任何一丝不纯正的可能。”慕容宇轩受不了凌曦那样受伤的眼神，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这个孩子，真的是我们的，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凌曦从来没有见过慕容宇轩今日的凛厉冷酷，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孩子不能留，曦儿，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从今以后心里只有我，我必定会好好待你，一世呵护着你，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很多，你相信我，听话。”
凌曦挣脱了慕容宇轩紧握在自己双肩上的手，“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对待你的孩子，他真的是你的骨血啊，杀死他，难道你不会心痛吗？你就是这样容不下这个孩子吗？”凌曦的眼球都开始冲血了，浑身颤抖起来。
慕容宇轩背转了身，不去理会，“你的心那么高高在上，竟不熟悉人间最平凡的亲情了吗？”
“够了，我说过的话，做过的决定就绝不会改变。”慕容宇轩朝殿外走去。
“如果你敢杀了我的孩子，我就去死，到时候一尸两命，你赚得很。”凌曦怒喝着。
“看来你很爱他嘛。”慕容宇轩箭步回转身，一把扼住了凌曦的下巴，“你就这么爱他，为了保住他的骨血，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慕容宇轩的嫉妒已经盖过了所有的理智。
“哈哈！”凌曦这才明白，什么是绝望的感觉，这下她才了解，什么是痛彻心扉了，不用了，不必了，再多的解释也是无济于事，如果他打定主意不相信自己，自己再怎么多说也是无益的。
“你要是敢死，我就让你全家陪葬。”丢下凌曦，慕容宇轩愤然转身离开，凌曦跌坐在踏上，是，这就是他的夫君，他不是平凡人家的富贵公子，他的一句话，可以让自己幸福达至天堂，也可以让人绝望摔进地狱，她才想起待字闺中的时候，娘亲为什么会那样担忧，这是一个可以给自己一切的男人，也是可以夺走她一切的男人，凌曦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成一团儿，低声垂泣着，这就是宫廷，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很华丽，却是个悲伤的地方。它可以让我变成世间女人的梦想，也可以让我变成是一无所有，这是一个心碎的黄昏，斜阳落寞地垂下了眼睑，毫无眷恋地消散尽了最后一抹余辉的温暖。
慕容宇轩就是那种打定了主意绝不会改变的人，也是一个固执、霸道的人，绝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娘娘，您晚膳都没用，这莲子羹一定得喝啊，娘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就算不为娘娘自己着想，也得为小主子着想啊。”清颜劝道。
“拿出去，我不吃。”凌曦有气无力，“娘娘，您是不是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所以没有胃口，要不要奴婢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本宫没事儿，你出去吧。”
“娘娘。”
“你出去。”凌曦几乎是吼了出来，印象中凌曦向来都是谦和有礼，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对下人们也是毫无架子的，这会儿居然发这么大脾气，清颜以为是自己有了什么过失惹娘娘生气了，忙不迭地跪下“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出去，您不要生气，当心伤了身子。”清颜唯唯诺诺地起身，离开。
“颜儿，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要对你吼。”清颜注意到，凌曦这次说的是“我”，不是本宫，“娘娘您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根本不用考虑奴婢的感受的，奴婢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清颜很是开心，之前，娘娘只有在雪儿和梅儿面前，才会不会自称“本宫”，而是直接像在私宅时候那样直接说“我”，今儿，她对自己也用了“我”，是不是代表着，娘娘已经把自己当做心腹来看了呢？跟着这样好的主子，真的是自己最大的造化了，清颜心忧不已，娘娘这才刚怀着孕，居然这样情绪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会让娘娘的情绪这样激动呢？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个时候都还没现身，主子这样清晰化，殿下也不见人影，哎，清颜素来心思缜密，又不禁开始心忧起来。
“你说这殿下也太沉得住气了吧，娘娘怀孕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怎么不跟皇上和皇后娘娘回禀呢，要是两位上殿知道了，该多么欢欣啊。”雪儿很是不解。
“好了，殿下自然有殿下的主意，咱们做奴婢的，好好伺候娘娘，照顾好娘娘的身子才是正经，其他的事儿用不着咱们操心，咱们也操不了心，雪儿啊，这儿是东宫，不是咱们凌府，不该咱们插手的事儿咱们就不要过问，莫要给娘娘添麻烦才是。”梅儿提醒道。
“是是是，成天地唠叨我，梅儿啊，你再这么叨唠，当心嫁不出去。”
“我本来就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娘娘。”
“娘娘这么疼你，哪里舍得让你陪她一辈子啊，上次我还听娘娘跟殿下说，过个几年，要把你指个好人家呢，不是太医就是侍卫呢。”
“真的吗？娘娘真的这么说？”
“看你急的，当然是假的啦。”
“你这个死丫头，促狭鬼，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你别跑。”凌曦素来疼这两个丫头，梅儿和雪儿因是太子妃娘娘的陪嫁丫头，自然在东宫众奴才的地位中便极高，两个人住的偏殿里的卧房也很是宽敞。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别闹了。”雪儿突然握紧了梅儿纠缠着的手，“梅儿，咱们娘娘就是有福气啊，不过才一个月就有喜了，你说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要是知道了，该多高兴啊，咱们娘娘啊，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啊。”
“那当然啦，咱们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不都算准的了嘛，娘娘自然是大富大贵、母仪天下的，这还用说。”梅儿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赛若天仙的人物。
“好了好了别闹了，咱们也早些歇着吧，明儿开始咱们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当差，现在咱们可更得留神着点儿，这饮食起居、膳食调理上面更是一丝一毫马虎不得啊。”
“是是是，耳朵都起茧了，今儿也不知道唠叨了多少回了，真是的。”雪儿撇撇嘴，抱怨道。
“谁要你总是没长性，老是叫人家担心。”梅儿自然是理直气壮。
“好想府里啊，好想咱们当时在府里无拘无束的日子，现在小姐也不能叫小姐了，要叫娘娘，也不能像素日里那样说话了，人前人后的，多了那么多规矩习惯给拘着，怪不自在的。”
“人生本就是这样，若总是随了你的意，反倒没意思了不是？”
“对了，听说宫里的规矩，娘娘怀孕到八个月的时候，娘家的母亲就能进宫来陪伴娘娘待产了，到那时候，夫人和少夫人应该都会进宫来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便不知不觉进了梦乡，凌曦从小到大，有这样两个忠仆伴着，也是她的福气了。这世上，有人全心全意地几乎整个世界都围绕你旋转，确是幸福的了。
凌曦并无睡衣，披衣起身，却无人对坐数寒星，这偌大的殿空落落的，只剩了单薄的凌曦，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孩子，娘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不管你爹爹怎么排斥你，娘亲都会拼了命的护你周全，孩子，你不要怕。
这孩子不过月余，哪里就有意识呢，凌曦这话是说给孩子听的，更多的也是说给自己，是，她真的很怕，她现在对一切都失去把握，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对自己的夫君其实了解甚少，她对自己所处的生活其实全无把握，就像一个泥泞不堪的沼泽，一切都是未知的，全无定数，这实在是绝望的苦恼。
凌曦扑了宣纸，下意识地，随意在殿内踱着步，却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楠木雕花柜子，她随意地拉开柜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桃木匣子，她下意识地伸手取了出来，她不敢打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这本送还给他的东西，他拒不接受，自己本该扔掉的不是吗？为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舍得扔掉，也许这个世界上的感情本来就没有纯粹一说，尤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很难用一种精准的感情定性，对慕容宇瞻，她更多的是抱歉是遗憾是无奈，然而也会有不舍吧，毕竟那三年的柔情蜜意，若是真的能从记忆中挖除，若是人真的能狠心到将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也就太没有人情味儿可言了吧，感情本就是这世上最复杂无形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凌曦轻抚着那花木匣子，没有打开，而是坐在了藤椅上，提笔写下：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