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
可是，谁知道她这次不离开，下次再昏迷还有没有醒转的可能。他卜的卦都已将一切说明了。
他不能拿她的性命赌。
他是不信那个自他出生便伴随他的诅咒，所以这次，他一定要靠自己力量将她好好护住。
这也是他为一个自己爱的人，所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她回去后的生活定会如常好好的。
想到这些，他终是挣开了被她抓着的手，走到窗口将梳子随手扔入了庭中。
冷如冰霜地道了一句：“莫要让我更厌恶你。”
他这一句，再无余地地给她判了死刑。
“好，容我换身衣服。”她强忍住最后一点骄傲。
他听了，继续转身望着窗外。
为了确保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不能离开。
萧墨离麻木地褪下身上那一身襦裙，换上她原本那一套雪纺。
很是冰凉的深夜，那单薄的衣衫覆在她身上，冻得人直发抖。
发饰也全都卸了下来，在这里没有理发一说，刚来时只及肩的头发，现在都已长到半腰了。
王府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属于他靖安王的。
她可不想带走他的任何一样东西。
“好了。”背上背包，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他回头。
这样的她，一如初见的模样。
他还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女人的肌肤只有我自己看得。”
可现在，明明看得出她在冷得发抖，他真正地想给的那份关心，却是不能够言说。
“很好。”他说了这样两个字，连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他了。
“我多羡慕那个能被你带进坟墓的女子。”没来由地，她忽然清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萧墨离没有再瞧他一眼，僵硬地往楼下去了。
去到下面，冲天的光束正好漫天而下。
那明晃的光，刺得她，竟要流下泪来。
她知道，她到底是舍不得的。
她如何能忍住不看他最后一眼呢。
再多的几眼，都不够她看的。
听声音，他是有来到自己身后的。
她强忍着，朝光束走了几步。
身后的人，似是并未跟上。
“我走了。”她并不回头，她想着只要他有一点挽留，她便要扑到他怀里，紧紧地不放开。
可是身后之人，沉默地没一点回应。
“一点都不挽留么。”
“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假的。”
“不记得了么，你叫我墨离，莫要别离，这可是你说的。”
“够了！别再跟我提莫离！”身后的人终于发话，却是毫不留情地粉碎着她的尊严，“我之所以称你墨离，是因为我只有一个渊儿，我唯一爱的渊儿！”
心底的空寂瞬间涌入了满满的冷风，兵荒马乱地大肆叫嚣。
她终于忍不住转头好好看看他，看看这个她那么爱着的男子究竟是如何的模样。
那一刻，她眼神中的爱与恨，他看得很清楚。
那一瞬间，他便知道，她将要离开他时的这一眼神，他一辈子都会记得了，纠缠住他的后半生。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明白，从午后同她论画开始，他说的话都不是他了。
快了，熬到她安然离开，一切便都圆满了。
“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城楼下的拥抱呢？我离开去建业后，你每日去城楼上等，呵，这一切，又是为的什么？！”眼泪早已被用力擦干，她不甘地等着这最后一个疑问解开。
“这个问题么……”他的表情，就像在嘲讽她的可笑一般。
而他的答案，也确实让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其实在你们的马车离开后不久，我就发现慕杳不见了。所以我每日去城楼上等得是慕杳。我和慕杳的关系你不是很早就清楚的么，并不是简单的主仆。不过可惜啊……谁知，我等来的是你……”
他的话到最后一点点慢下去，挑碎着她最后一点强撑着的神经。
呵，萧墨离心底一片自嘲的笑声。
满意了吧，非要这样自取其辱到这个程度。
所以，他这样的话已给了她很了然的答案。
那日，如果她一去不返，她同他就是没有悬念的再见无期。
还留恋什么呢，回去吧，爸妈都在等着自己。
可是，尽管他的话已经决绝到这个程度，尽管她的自尊在这个男人面前快要被剥夺地一点不剩。
她……还是舍不得他啊……
她那么爱他，早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颗心就已在他身上了吧。那一夜初见的整个细节铺陈在眼前，清晰地那般刻骨。
满目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站着的、那个她爱着的、却不爱她的男子的轮廓。
忽然，萧存之看着萧墨离身后那光束在渐渐小了去，他心一紧，再顾不得其他，快步向前一伸手便将萧墨离整个往后推去。
她被他推着跌入了光束之中。
她想，他果然是那样等不及地要让她离开。
连一刻的逗留，都不能够了。
那个，她依旧深爱着的男人啊……
被光束缠绕住的她，外间一切都迷蒙了，她想张口最后喊一声他的名字，但，她也发不出声。
她只有闭上了眼，任由那股力量牵引着。
期冀着它牵引她回家，回到爱着她的爸爸妈妈的身边。
他就这么把她推走了。
亲手将他爱着的女子永远地从自己身边推开了。
他是多么狠心决绝的男人啊。
笑着，又哭着。
亲眼见着那束光讲她带走，转瞬间庭院不留一丝痕迹地恢复到静谧的模样。
萧存之就这么落下了泪。
他只在父亲萧顺之的奠礼上哭过一次，那个与自己并无多少父子情的人，他竟为他哭过。
此后，他就没落过泪。
连流渊死的时候，他也只是伤恸欲绝，却流不下眼泪。
却在今晚，在亲手送走了萧墨离后，他不由自主地落泪了。
再见了，墨离。一切都会好的。
是，是再也不见。
你会恨我吗？或者，你还会记得我吗？
可是我爱你。原谅我没有让你亲耳听到。但你能明白吗？我真的爱你。
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