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书在初凉手中湮染开湿润的水印。
「这眼泪可真叫人心疼的。」泪光朦胧中,女人把烟枪交给身后的少女,扳起初凉泪湿的小脸。
女孩子低呜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茜红的丝帕扫过她****的面颊,南无在她头顶温柔低语:「别哭吖,小丫头。你真这么舍不得西城乃的话,就把它带走吧。反正对我来说,也只是件瑕疵品。」
挑起少女尖小的下巴,「初凉小姐,我对你比较感兴趣呢。」
混合着阿芙蓉膏与虞美人香的热气喷在脸上暖洋洋的,初凉昏睡过去,似一只温驯的小羊羔倒在南无怀中,眼角还有泪痕。
「啊嗯,乖呐乖呐,我的好孩子……」
初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屋内没有开灯。眼睛适应了阴暗后,她看到被称为杏的少女站在她床前,披着黑色的大斗篷裹住一身素白。
杏的长卷发、眉毛、眼睫、肌肤、裙子、马靴……都是白的。只有眼瞳是深蓝的海洋一般的颜色。她纯洁得像现代名画『茧衣』里描述的,即将破蛹而出的天使。画的作者是位天才艺术家,可惜神秘无比,才华亦如昙花一现。
初凉对杏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即使明知道这种心情是危险的。
「不要跟魔鬼作交易,它会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她告诫初凉,素白的身影瞬息消失。
无法停止的噩梦。
不止是消失,西城乃存在过的痕迹正被一寸一寸地抹杀。
而夏树复活了,成为闪耀的星星。
他跟西城乃是相似的人,爱笑,爽朗,放在人群中仍旧光彩夺目。当他在新班级受到同学拥戴的同时,跟他发生过「桃色绯闻」的初凉正受到女生们默默的排挤。
夏树起初对初凉的印象,是一个「甩过他一巴掌」「疑为前女友」「阴沉孤僻」「独来独往」的女孩子,脾气很冷淡,也许是仗着学习成绩很好。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关注她。
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
夏树从篮球友谊赛中脱身,满身大汗地跑到水池边洗脸。
他甩着头,水滴从湿漉的发根甩出去。一转身,他看到坐在树下凉椅的纤瘦背影。远远地,传来尘世的喧嚣。
一颗篮球破空飞来,他徒手接住。
「喂,我们再打半场怎么样?」
他笑着摇头,把球扔了回去。圆溜溜的物体撞向地球,反弹,再次升入空中。完美的抛物线。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夏树做了决定。
他抬腿朝那女生走过去,脸隐隐有些发热。
「我们交往吧!」
一方手帕出现在初凉面前,伴随着少年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处于变声期的嗓子有种沙沙的声线。
逆光看去,一道浅浅的影子由少年身上延伸向她。
夏树绷直背脊,等待着初凉的回答。她满脸泪水,摊在膝盖上的双手捏着他们的合照,呆呆地仰视他,眼睛跟鼻尖都红红的。他觉得这一刻的她可爱极了。
不明就里的夏树不禁微微笑了,弯腰凑近她的脸,认真地说:「初凉,让我们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黄昏的凉风中,少年身上清新潮湿的体味扑面而来,初凉触电似地推开了他。
「初凉?」
「不要碰我!」
夏树伸出的手指僵在那里。
两人之间,静默无声。飘絮般的流云撕碎了黯蓝的天空,与橙黄的余晖牵牵连连。
突然,少年落寞地开口:「难道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初凉逃也似地转身。
初凉跑回空无一人的教室,把门反锁上,靠着墙摁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长长吐气,长长吸气。汗湿的粟色卷发垂落颈侧,脸色发红。
四周安静。一股悄无声息的旋涡在她脑后缓缓成形。
「这个人类的灵魂太干净,我们无法触碰……」
「噢?那就把它玷污吧,染上我喜欢的色彩。」
「南无大人……」叹了口气,似乎对她的任性毫无办法。
星期六的傍晚,初凉上完书画补习班回来。
少年坐在她家的院墙上,单臂夹着篮球,远远的便朝她微笑起来。紫荆到了花期的尾声,冷冽的风拂得他满膝落花。
「我在老师那里瞄过你的档案,我家也住这附近。」他跳下地,抢过初凉手里提的东西,「我来我来!」
初凉皱眉,要回自己的书袋。
她的冷淡让他讪讪地收了笑容,严肃起来。「喂,上次的事……对不起啊。」
初凉没想到他特地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一时怔住。
啪!
女孩子猝不及防,让夏树在她那里偷到一个湿热响亮的吻。然后他嘻嘻笑着一阵风般刮到街道对面,初凉的面颊上还留有温软的触感。
夏树站在那里用力挥动右臂,大声喊道:「初凉!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展开灿烂的笑容,身体突然毫无预警地倒向穿梭的车流,后面露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
「乃乃……」
篮球高高抛起,又落下。完美的抛物线。
晚秋的午后,素白的少女站在成片盛开的虞美人草当中,手里提着硕大的水壶。明丽的阳光在流动的水雾中形成一条绚烂的小型彩虹。
屋里传出女孩子清澈好听的声音。
「乃乃没有消失?」
「只是你们看不到她而已。当然,她也看不到你们。时空的夹缝里,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的黑暗。但是我帮这片黑暗开了一个光亮的小口,让她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想,当她亲眼见到自己不惜付出性命去跟死神交换的男人变心时,她会怎么做呢……」
痛苦,恼怒,愤恨,怨毒,这些情绪如同毒藤在西城乃心里滋长。一切的不幸,都是由她们走进「回到过去」开始的。
初凉手捂住倒抽凉气的嘴巴,眼神震动。她陡然明白一个事实:乃乃她杀了夏树……
当时,夏树的尸体倒在血汩中。一片破碎的头骨飞向初凉,打得她面颊生疼。那么恰到好处,是他刚刚亲吻过的地方。
她缓过神后,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啪嗒。
一滴眼泪打在初凉膝头。
南无慵懒起身,走到一具人偶旁边。
白裙子,棉布鞋,森冷惨白的面容在烟雾中虚虚实实。
她的手指隔着茜红的丝帕包裹住人偶纤细白皙的脖子,把身材小巧的西城乃放在初凉面前,轻而易举得像提起一只爱淘气的小猫。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欺骗了我。这付身体已经不洁净了。」危险地眯起眼睛,眼底的厌恶一览无遗。连翘高的尾指也仿佛在暗示着,这是一只玩得脏兮兮的小家伙。
「此刻,它也在看着你呢。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想要它吗?」
茜红的丝帕滑下人偶裸露在外的手臂,光洁的手腕上有一圈红线。南无执起这只手,把它搭在少女肩上。
初凉身体一僵,目光对上人偶面无表情的脸。
感应一般,西城乃紧闭的双目骤然张开,带血的眼泪簌然落下。
灰鸟跌下底板,它被人类撕心裂肺的尖叫吓晕了。顷刻,女孩子纤瘦的身体跌跌撞撞地从门后爬出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狂风骤雨般掠过。
水壶倾倒,水流干了。彩虹消失。
杏托着壶底,望向屋檐下的鸟笼,怔怔地。
南无端着翡翠烟枪摇摇曳曳地出现,胭红如血的唇边含着从容的微笑。指尖从栅缝伸进去,若无其事地捅着诈死的胖鸟。
「所有人,都是命运的笼中雀。」
妈妈趿着拖鞋走进阴暗的卧室,打开灯的开关,少女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身体愈发瘦弱得不成样子。
书桌上摆着她的独照,浅浅的笑意定格在相框中,清秀安静。旁边静静躺着一张卡片,勾勒着虞美人草浓艳华丽的花纹。
恭侯大驾光临。在下真诚期待为您效劳。
落款,南无。
看不出所以然,妈妈把卡片放回去,走近初凉。她已经一个月没去上学。
「小凉?」
「不关我的事,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重复呢喃着。
妈妈心疼地捧起初凉的脸,只有空洞的眼神。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震颤的视线仿佛有了焦点,惊恐地看着空气中某处,「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源护大师,小凉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去吧。」
妈妈离开前,向披着黑袈裟白眉长须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不仅是寺院的住持,还是初凉至亲的曾祖父。初凉的父亲在她出生之前就因公离世,十岁之前,忙于工作的单身母亲将女儿寄养在寺院里。
也许是在清冷的环境里长大,初凉的性子不冷不热的,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换个地方住,对她的臆症会好一点吧。妈妈不愿惟一的女儿被当成神经病送进医院,于是辗转把她带到这里。
山中的初冬已经落霜,天气清寒。
初凉抱着热烫的陶茶杯坐在走廊上,陪老住持下棋。
这时节客流稀少,古刹的香火并不鼎盛。触目可见的平凡山松翠意森森,远远地传来海涛起伏的声音,与钟鼓悠远的声音一齐,静谧祥和。
初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音安份下来,终于能够开始冷静地思考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曾爷爷,您说人真的可以回到过去改变现在吗?」
「嗯……当然不能。即使可以,我想也会是一场劫难吧。」他若有所思地在棋盘上轻轻放下一枚棋子。「人生,就是跟命运博弈。悔棋,是要花光所有运气的。」
寺院外。
斗篷迎风猎猎,素白的少女站在山门下,指尖往虚空点去,一圈圈蓝色涟漪荡开,无形的屏障阻隔了她的前路。神明守护在此处。
「南无大人,我进不去。」她仰望着天空。
片刻后,茜红旗袍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轻轻一戳,屏障像气泡般消散,雾气漫漫。南无呵呵低笑着:「人类的信仰,不过如是。」
绣花鞋踏上石阶的那一瞬,她的面色变了变。
「杏,我以前来过这里?」
「您不记得了吗?」少女抬起手臂接了一粒雪花。「又下雪了……」
南无的相馆从不招待男客。她喜欢柔软的、坚韧的、洁净的年轻女孩的身体。但某天出现了一桩例外。
那是个无比漂亮的年轻妖怪,周身沾染了令她愉悦的洁净气息。看到它的一瞬间南无便确定了:她想要它的身体。
「你为什么想要回到过去?」南无多事问了一句。
杏看着妖怪露出一个哀愁的笑容,抬起眼来,目光与她相接。就那复杂的一眼,令杏记了十年。
妖怪不会写字,照着杏的指示咬破手指把血印在契约书上。
在强烈的好奇心与想要完美人偶的欲望之间,南无选择了后者,端起相机,面不改色地将他摄入过去的时光。
后来证明,那是她做过最亏本的两桩生意之一。
到了傍晚时,天空悠然地飘下雪花。
初凉像小时候一般睡在僧房的内室。她坐了几天的火车,疲备之余很快沉沉睡着。外间的禅定堂传来笃笃的木鱼声,厚重踏实。隔着一道拉门,是最疼爱她的曾祖父在念佛。
夜深,茜红旗袍的女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老住持低声喃颂着护法的经文,自然散发出圣洁到灼疼灵魂的光芒。即使是南无也无法轻易靠近。
「源护大师,好久不见了……」
说话声透过门缝传来,初凉猛然惊醒。
哗啦一声,拉门推开。
烛光下一人影扑过来挡在老住持面前:「请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初凉张开手臂横在南无和老住持之间,戒备地注视着她们。「不要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这件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亲爱的初凉小姐,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样噢。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淡淡一哂,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初凉一眼:「源护,你护得了她一时,可护不了她一世。」
这是,业债噢。
南无妖异地微笑着,消失在飞雪中。
这时,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捣木鱼的棒槌跄然落地,老住持的身子软软倒下,初凉急急趋前扶住。与恶魔的彻夜对峙耗尽了他的心力。
喝下满满一盏热茶,青白的脸色才有所好转,毕竟是年逾九十的老人。初凉不禁更加愧疚。「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老住持转动眼睛,见她一脸担心,无声地触触她伏在床边的手,露出倦怠却安详的笑容。「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
像无数个从前一般,宽容忍耐着她招来的祸事。
初凉不由凑得更近,眼泪一滴滴跌碎在棉被里。「曾爷爷,我好害怕,小凉好害怕……」
老人喘着气,吃力地伸出手盖在她头顶:好孩子,不用害怕。
得道高僧下葬的仪式肃穆而庄重,特意千里迢迢来追悼的善男信女也很多。
初凉抱着遗像站在僧人队伍的最前排,一脸木然。妈妈担心会出什么状况,全程陪在她身边。突然,少女掉头往某处看去,眼神发直。
好孩子,只有足够坚强的心灵,才不会让魔鬼有机可趁……寒风卷着雪花,轻轻擦过她的面颊,像被人温柔地抚摸了一把。
初凉也跟着弯起嘴角,轻轻朝它挥手。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妈妈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积雪的松柏树下空空如许,一时表情有些扭曲。
又似关心,又似厌恶。
初凉生下来就不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
那时候前夫刚过世不久,她身心俱疲。婴儿还彻夜彻夜地哭个不停,仿佛也在为了可怜的父亲难过。
好不容易等初凉长大了些,送到托儿所,不到一个月,那里的老师亲自把人送了回来。「你家的孩子,这里……」指指头部,「好像有些毛病。」
老师眼神躲躲闪闪地表示:「小朋友们都不愿意跟她玩。」
之后又送了其它几家托儿所,最后得到同样的托辞。
她以为是单亲家庭的缘故,造成初凉性格不合群,她内疚得拼命想要弥补初凉自小缺失的父爱。她最终接受了追求自己的同事兼现任丈夫的求婚。
「小凉,这是妈妈给你找的爸爸噢。他是个好人,会好好照顾我们的。」
那时初凉才四岁,清澈的眼睛盯住她,认真地问:「可是,这个家里不是已经有爸爸了吗?」手指着窗边,「我爸爸,跟相片上长得一样的那个人,不是就在那里吗?」
「不要再跟我说那个死人的任何事情——」她尖叫,情绪将近崩溃。
初凉五岁,再也忍受不了她的胡言乱语,把人送到寺院。源护大师说这孩子天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并不是她的错。
「妈妈!不要丢下我!你不要小凉了吗……」
她被那哭声搅得心烦意乱,脚步更疾。小小的身体追了一路,过山门时摔倒在地,还在哭喊:「妈妈,妈妈,小凉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呜呜,呜呜……」
她捂着耳朵头也不回,身后的哭声越来越远。
妈妈走进来时,初凉正在整理源护住持留下的遗物。
一串磨损了的数珠,几本佛经,是指明了要留给她的。
初凉双手合十,虔诚地戴上佛珠,重新张开眼,身体四周缭缭绕绕的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这是他留给曾孙女的最后一点庇佑。
妈妈看着她做完所有的事,开口:「小凉,我订了下午的火车票。」
「噢。」转身,满目清冷。
十年前,她抛弃了初凉。
而那一刻,初凉也抛弃了她。
初凉翻开古旧发黄的经书。
她还清晰地记得,源护大师颤魏魏地弯下腰,抱起小小软软的身体,抚摸她的头顶,祥和地微笑:「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弹指一瞬已是十年过去。
回想往事,初凉的眼神转为温暖柔和。一角薄薄的画纸从书的夹页中滑出,她意外地捏住,抽出,细致的笔触勾勒出一个姿貌端华眉目入画的少年。
「……咦?」
相馆深处依然雾气深重。
美人榻,烟枪,南无和素白的少女,依昔如昨。
这是一个雪后初晴的早上,初凉坐在南无面前,背脊挺得笔直。人偶森森林立,西城乃的那樽被淹没在面无表情的海洋中。比起她上次来时,数量又增加了不少。
对过去心生悔恨的人如此之多,南无向来不缺生意。
「你居然还有胆量出现在我的地盘。你该知道,想要杀了你的亡灵何其之多。」
初凉将一幅画拿了出来。「我想回到过去看看这个人,可以吗?」
看清画中人的模样,南无不由向杏求证似地看了一眼:怎么可能……她居然恢复了对他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总觉得对我很重要的样子。」怔怔地与画中微笑的少年对视。她不会认错,那是自己亲手画下的。
「我不会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初凉的愿望很简单。
南无微愕。
这个孩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珍贵!这么干净的灵魂,这么特别的体质,只要杀了她,消失在时间夹缝里的灵魂就可以打破南无的结界,重返人间,重新做人。
多么大的诱惑,无人能够抵挡。
西城乃,夏树……亦是。
从某种角度来说,初凉算是南无的天敌,是禁忌的存在。但南无杀不了她。她无法杀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类。
只有,将她污染,用南无的鲜血。
一滴圆润的血珠自南无指尖滚至初凉腕背。凝固,扎根。伤口传来些微刺痛,自蜿蜒的淡青色血脉直抵她的心脏。
初凉怔了怔,然后契约便成立了。
「记住,在血痣变成红线围满手腕之前回来。否则……」南无目送初凉走入属于自己的旧时光,偏头问:「你说,她真得能回来吗?」
「或许吧。」
「如果她回来,我这桩生意又得亏本了。」南无道。
「那也意味着,她『回到过去』失去了任何意义。」杏道。
「呵呵……十五年前你不是也回来了吗?」
但是,连杏自己,都已经忘了十五年前的她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回溯到过去。又或者,她本就不是人。
南无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杏默然,斗篷下手指摩挲着左腕如胎印一般的红线。
那是来自南无的诅咒。跟她交易过的人,身上都会留下这个代表悔恨的烙印。杏比较幸运,仍能使用这付身体,成为南无永远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