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之本,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大清帝国同治朝文渊阁大学士乌齐格里?倭仁
在攸侯喜指挥官和伊口关遭遇了谈判层面惨败的同时,他们派去暗中调查纽文城邦技术背景的人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冶炼技术对于一个文明来说至关重要。冶炼技术可以为人们带来更高效的工具、更舒适的生活以及更具威力的锤子。然而一些一神教的原教旨主义者坚定地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神造的,都是美好的,不需要人类再作过多干涉。那种把大自然的一部分通过种种无耻下流的手段重新融合成新物质的技术,是对神的亵渎和不信任。
甚至在共和历三零一三年十二月五日,这些原教旨主义者在美国阿肯色州向州法院提起诉讼,控告美国所有的冶炼企业“侵犯了神的领域。”很快州法院把这件诉讼转给州属商业诉讼法庭,后者很快作出判决,大法官驳回了原教旨主义者的诉讼。在判决书中法官说:“上帝既没有亲自出庭进行辩控,也没有出具任何有效授权给原告,无法构成代理诉讼要件;而且原告的控告违背了《反垄断法》,上帝对于地球物质的所有权不得超过30%。”
对此,当天的《时代周刊》评论道:“这是上帝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作为泛玛雅文明中掌握了最高科技奥秘的城邦,纽文城邦对于自己的冶炼技术相当自豪。当殷商的调查人员装作不经意询问起他们的时候,这些缺乏专利概念也没有版权意识的家伙很热心地把所有东西都展示出来。尤其是当调查员们“不经意”地提到敌对部族的上等冶炼时,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倾囊倒出自己在金属冶炼方面的知识,唯恐被看扁。
纽文城邦采取的是一种相当原始——以殷商的眼光——的冶炼方式。他们采集所有看起来象铁矿石的石块,然后把他们一古脑丢进炉子,以战俘尸体还原铁矿石得到块炼铁。这种炼铁方式很落后,因为块炼铁是一种类似海绵的熟铁块,含碳太低,质地非常软,很难制造形状复杂的器具。这解释了纽文城邦内虽然工房很多铁器种类却很单一的疑问。
解决的办法事实上也很简单,只要使用真正的木炭而不是战俘尸体当燃料,就能把炉子的温度提升到1300度,可以提炼出生铁。
可是这种技术研究在纽文城邦碰到了两个困难:
第一,纽文城邦里的技术人员顽固地认为战俘尸体是最好用的燃料,因为人是碳基生物——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可他们没有作进一步研究,没有发现人虽然是碳基生物,体内含水量却占了99%以上。
第二,他们觉得质地软的铁打起来比较省力气,太硬的东西打起来太累,而且容易弄伤自己。“科技应该是人类服务的,把我们弄伤的科学就不是好科学。”一名纽文城邦葛格部族的铁匠如此说道,然后他举起锤子,却不小心砸到了刚被塞进炉子的战俘腿上。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让铁匠铺里悬挂着的一片小瓦发生了共振。这是他们测试炉子温度的一种方式。
阿洪和葛格两个部族在冶炼方面的发展十分相似,不过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他们在洞悉了基本原理以后就开始攀升两条不尽相同的科技树。
阿洪部族坚决认为烧红的铁块锤炼完以后要等自然降温,不能够用冷水去浇,否则火神会发怒;而葛格部族却对此嗤以之鼻,崇拜羽蛇神的他们早就了解到了淬冷法的奥秘——不过在操作次序上他们却与世界其他民族有些颠倒:葛格人不是把烧红的铁块浸泡到冷水中淬炼,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把冷水直接泼到冶炼炉里。这种错误的冶炼流程经常让炉子炸的四分五裂,即使炉子没炸,炉火也会被冷水浇熄,然后他们不得不每炼一次铁就生一次火。
因此,阿洪部族出产的铁器质量比较差,不过产量相对很高;葛格部族出产的铁器硬度更高,可是生产效率太低。他们分别代表了技术力发展的两个不同方向。
调查人员把这些珍贵的技术情报汇报给攸侯喜指挥官,让后者因为谈判失败而沮丧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些,开始重新研究如何进城的问题。
谈判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成果,对于殷商军团提出来要求入城的要求,纽文国王和两位祭司漫不目的地疯狂跑题,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否认。于是伊口关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计策,他回到营地,带着一万名士兵重新来到纽文城邦前,要求守护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守卫问他们要国王的许可,伊口关从他手中的武器质量判断出他出身于葛格部族,就对他说:“阿洪部族的祭司说我们这些和葛格人一样下等的家伙,没有资格呆在城里。”这个申诉让守护勃然大怒,他高举武器,大声辱骂阿洪人的无礼。他的阿洪族同僚从背后忽然拔出铁剑,把他捅死了。
他的死导致了一场小规模但异常激烈的流血冲突,死了四个来自于两个部族的士兵。这起流血事件被上报给了上级主管部门,一些负责任的官员质疑阿洪祭司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他们要求得到确认的报告一层一层地传递了上去。
纽文城防是由两个部族联合承担,每一级都由两名主管组成。这份要求调查的报告每一级都给予了不同的批示,葛格族的主管会说这是冒着肮脏臭气充满偏见的排泄物言论,只可能出自于阿洪祭司那种人的嘴;阿洪族的主管则说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他们根本不会对殷商城邦(他们一直认为殷商是一个城邦)的尊贵客人用“葛格”这么下流的词汇来作比喻,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种势力互相刺激,使得对立情绪愈演愈烈,他们对于引发这起事件的最早缘由反而淡忘了。就在纽文城邦的官僚和愤怒青年们吵的不可开交时,伊口关率领着殷商军团的士兵毫无悬念地进入了纽文城邦。
纽文城邦并不大,整个城市的人口约在两万到三万之间,陡然间增加了将近一半的人口,城里变的非常拥挤。殷商军团毫不客气地闯进每一户人家,宣称阿洪或者葛格部族的好客态度要比对方好很多,他们立刻就会被自尊心遭到羞辱的主人热烈迎接,用食物和女人极力来证明自己部族才是最好客的。
攸侯喜指挥官早就瞄上了金字塔上的金圣石,他知道那是纽文人自信心的来源。只要适当地摧毁这种来源,他们就会变的不堪一击。
当天夜里,他派了一批有经验的铁匠趁着黑夜爬上金字塔,并敲回来一小块碎片。缺乏必要仪器和元素周期表的殷商军团无法分析其成本,但是他们知道,这种程度的矿石是完全可以冶炼的——以殷商文明的方式冶炼。
第二天早上,攸侯喜指挥官自做主张,在纽文城内的某一处开阔地带设立了冶炼场。军团内的铁匠用动物毛皮和砖坯作了鼓风机和炉子,开始了大张旗鼓的前期准备工作。阿洪人和葛格人好奇地凑过去,看这些外乡人究竟在作些什么。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外乡的傻瓜居然要打金圣石的主意,不禁哈哈打笑。
在纽文人的心目中,金圣石是神圣而不可摧毁的神造之物,他们不相信这些外乡人能够超越纽文城的冶炼技术,除非他们是神。“这些如阿洪般不自量力的蠢材”和“竟然与葛格处于同一智力水准”的窃窃私语在城里开始飞速流传。
殷商铁匠没有理睬他们,只是埋头干活。他们使用了高纯度的木炭,适当的鼓风法又进一步提升了温度,很快金圣石就在高温中变成一滩发红的铁水。
四个小时以后,神迹出现了,原本还是一个不规则多面体的金圣石变成了一把粗糙但却不失华贵的长剑以及若干附件。
殷商人在一瞬间变成了纽文城邦的神,殷商军团有一万个人,就是一万尊神,是基督教真神数量的一万倍,是日本神道诸神的八百分之一。
这是科学在历史上首次战胜了宗教。再下一次,要等到共和历二五五五年的一个意大利人伽利略。他在家乡比萨斜塔上丢下来两个球,一个是木的,一个是铁的,两个球同时砸中了两个在下面看热闹的人。被铁球砸死的恰好是一位枢机主教,于是他很不幸地死了,这被视为是科学的一大胜利。
纽文人在这种神迹面前只能卑微地跪在地上,把双眼蒙起来,表达自己对神的尊重。这正是攸侯喜指挥官的目的,殷商军团的人趁机接管了纽文城邦的全部城防。当攸侯喜指挥官以新统治者的姿态走到金字塔前时,纽文国王关于殷商军团请求进驻的批复恰好也同时送到:“不准进入。”
但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殷商军团不尚杀戮,他们按照殷商的习惯把这些纽文人编为几十个奴隶工作组,并分门别类地委派生产任务给他们:有的组负责开采铁矿,有的组负责运输和加工矿石,有的组负责清理垃圾,有的组负责不断提醒其他人得罪真神是会被天打雷劈的……只有两名祭司和国王是例外。他们受到了礼遇,三个人单独编成了一组,为每一个纽文劳工编制名录。
用玛雅文字给玛雅人制作档案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每一个玛雅大字都可以被视为一幅精致的写实画,而玛雅人的习惯又是将自己数十代之前的祖先名字挂在自己名字之前,而且随月份不同而有所改变。仅仅只是抄写他们的名字和曾用名的工作量,就足以让所有日本人干上十年,或者所有印度人干上一百年。
不堪受到这种虐待的纽文国王终于有一天鼓起勇气,对攸侯喜指挥官说:“我们都是受到联盟保护的上等人……”
“联盟?” 攸侯喜指挥官听到这个词,不禁一喜。联盟意味着更多的城邦和部落、更多的奴隶、更多的食物和更大的权势。“联盟在哪里?”
“朝南走,那里座落着伟大的巴拿马城邦,他们的金字塔无比耀眼,他们的人民无比富裕,他们的椰子无比的大。”葛格部族的祭司说。
攸侯喜指挥官笑逐颜开,他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殷商军团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了。他用大棒子客气地打发前纽文国王离开,然后下令举办一场宴会。
当天晚上,殷商军团打开纽文城的所有粮仓,让所有人吃个痛快。那是一次狂欢的盛宴,人们不停把炉子烧得旺旺的,然后泼冷水上去,随着炉子“噼啪”的爆裂声不停欢呼。纽文人则惊恐地蹲在角落里,揣揣不安地注视着这些可怕的神。
当宴会的气氛达到顶峰的时候,攸侯喜指挥官醉醺醺地爬到金字塔的最顶端,挥舞着金圣石制造的长剑大声喊道:
“向南,向南,再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