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李士达论山水画有五美(苍、逸、奇、圆、韵)、五恶(丑)(嫩、板、刻、生、痴),涉及了多种艺术风格与美丑问题。杨慎在画论中第一次谈到了真美:“景之美者,人曰似画;画之佳者,人曰似真。”
清代沈宗骞关于用笔有“二美”说,即对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作了生动具体而又全面的阐释,认为艺术美的创造应力求刚柔相济。戴熙“四美”说,无疑是文人画家所追求的意境美。
近现代,王国维、蔡元培、黄宾虹、徐悲鸿、刘海粟、潘天寿、张大千、李可染等人,对中国画中的自然美、人工美、创造美、内美、外美、动美、静美、真美、完美、优美、线条美、境界美等,皆有独到的见解。(周积寅)
【美趣】北宋郭熙、郭思《林泉高致·画意》:“余因暇日,阅晋唐古今诗什,其中佳句有道尽人腹中之事,有装出目前之景,然不因静居燕坐、明窗净几,一柱炉香,万虑消沉,则佳句好意亦看不出,幽情美趣亦想不成,即画之生意,亦岂易及乎?”张道一《中国美趣学·序》释云:“所谓‘美趣’,也就是有趣味的美,或说是具有审美价值的趣。西方学者如英国贝尔所提出的‘有意味的形式’,德国卡拉姆津所主张的‘美学是趣味的科学’,都是大致相同的。”(周积寅)
【全美】南朝陈姚最《续画品》“沈标”条:“虽未臻全美,殊有可观。”指绘画作品的内容与形式均达到完美结合的境界,即以精妙的形式包孕着深厚多样的情思韵味。(周积寅王凤珠)
【秀美】元代汤垕《画鉴》:“阮郜画人物、仕女极工,且秀美,见者爱玩。”此指画艺雅秀、优美。(周积寅)
【二美】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如剑绣土花,中含坚质;鼎包翠碧,外耀光华。此能尽笔之刚德者也。方拟去而忽来,乍欲行而若止。
既蠕蠕而欲动,此冉冉以将飞。此能尽笔之柔德者也。二美能全,固称成德,天资所享,不无偏枯。”二美,指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是古代的一对美学范畴。艺术美的这种阴阳刚柔之论,本于《易经》关于阴阳之道的哲学思想。到了汉魏及汉魏之后,人们就把阴柔与阳刚这对范畴普遍运用于艺术美领域。扬雄《太玄》云:“阴敛其质,阳散其文,文质斑斑,万物粲然。”清代姚鼐运用阴阳刚柔的矛盾观点,将以往多样复杂的艺术美,明确地概括为“阳与刚之美者”和“阴与柔之美者”(《海愚诗抄序》卷四)两大类,用来评价不同风格的艺术美。
凡是雄浑、劲健、豪放、壮丽等风格都归为阳刚(即壮美)一类,如北方山水画派属此类;凡修洁、淡雅、柔和、飘逸等风格,都归为阴柔(即柔美)一类,如南方山水画派属此类。沈氏对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作了较生动具体而又全面的阐释,认为艺术美的创造应力求刚柔相济。(周积寅)
【四美】①清代郑燮《兰竹石图》:“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移之石,千秋不变之人,写三物与大君子为四美也。”自然界中的兰、竹、石,其本身没有什么思想、感情、个性,但有它们各自的生理特性,画家运用比兴手法,使得这类作品都带有了强烈的感情、思想、个性,所谓“人化的自然”,成为人们的审美对象,成为传递这种感情、思想、个性的艺术品。“四美”中的兰、竹、石是物,写三物,正在于表现“千秋不变之人”——大君子。②清代戴熙《习苦斋题画》亦云“四美”:“闲则功力厚,静则智慧足,淡则旨趣别,远则气味长,四美具谓之画。”闲:此处不仅是指生活状态,更是心境,文人士夫以书画自娱,这就要求去除世俗功利之心,追求闲野之趣。以闲逸心境研习笔墨艺术,自然功力深厚。静:指静谧虚明的心态。淡:指画面所具有的淡雅、清悠而又深邃的意境。远:指文人画所展现出的“平远极目”、“咫尺万里”的意境与耐人品味的气息。(周积寅)
【山水画有五美】明代姜绍书《无声诗史》卷四载明代李士达画论:“山水画有五美:苍也,逸也,奇也,圆也,韵也。”苍,青色,如苍松翠柏;灰白色,如两鬓发;苍莽,犹莽苍,郊野或天空一碧无际貌。在画论中,宋、元人多讲“老”,很少讲“苍”。
到了明代,沈周明确地提出“苍”,他极力推崇董、巨、黄(公望)、吴(镇),追求一种“苍润”的艺术效果。他在跋吴镇《草亭诗意图》中说:“修此笔墨缘,种种传苍润。”其后讲“苍”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诸如“苍老”、“苍古”、“苍秀”、“苍劲”、“苍茫”等,均成为文人画的重要审美标准之一。逸,出于自然,无拘无束。明代孙仰曾《跋画》:“遂于意象之间,超乎笔墨之外,洒然自得,雅淡天成,此逸品是也。”奇,特殊的;罕见的;出人意外;变幻莫测,如:出奇制胜。《老子》:“以奇用兵。”《孙子兵法·势》所谓:“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中国画论中的奇,体现在题材、形象、神韵、构思、构图、笔墨、意境诸方面,要求作品“奇而不诡于正”(清代邵松年《古缘萃录》),“平中之奇,是真所谓奇也”(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卷二·山水·神韵》),具有“新奇”、“神奇”、“清奇”、“奇绝”、“奇巧”、“奇趣”之美,而不是荒诞怪异,平淡无味。
圆,圆满;完整。画论中论“圆”的,如:“拙规矩于方圆”(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造形圆备”(北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自有瑰古圆劲之气”(北宋米芾《画史》)、“笔细圆润”(北宋米芾《画史》)、“树要四面俱有干与枝,盖取其圆润”(元代黄公望《写山水诀》)、“若圆熟,则又不能生也”(明代顾凝远《画引·论生拙》)、“画方不可离圆”(清代恽寿平《南田画跋》)、“圆斯气裕,浑则神全”(清代黄钺《二十四画品·圆浑》)等,表现南方山水,多不离乎此论。韵,明代李日华《六研斋笔记》释云:“韵者,生动之趣,可以神游意会,陡然得之,不可以驻思而得也。”(周积寅)
【内美】《黄宾虹画语录》:“内美外美,美既不齐,丑中有美,尤当类别。”内美,与“外美”相对,指内容美或内在本质美。屈原《离骚》:“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近人王国维移用于评论作家作品,他在《人间词话》中说:“‘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文字之事,于此二者,不能缺一。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白石耳。”(周积寅)
【外美】《黄宾虹画语录》:“内美外美,美既不齐,丑中有美,尤当类别。”外美,与“内美”相对,指外在的形式美。近人裘廷梁《论白话为维新之本》:“汉后说理记事之书,去其肤浅,删其繁复,可存在百不一二。此外汗牛充栋,效颦以为工,学步以为巧,调朱傅粉以为妍,使以白话译之,外美既去,陋质悉呈,好古之士,将骇而走耳。”(周积寅)
【线条美】《黄宾虹论画录》:“积点成线,有线条美。”《海粟画语》:“如果要讲线条的美,即使极工细的线条,如黄筌、崔白、吴元瑜、宋徽宗以及仇十洲、陈老莲的哪一根线条不是达到音乐的意境呢?因此,中国绘画,无分南北宗,无分水墨与设色,无分工笔与写意,更无分山水、花卉与人物、翎毛,都是要注意笔墨线条与神韵的。”《潘天寿谈艺录·谈谈中国传统绘画的风格》:“以墨线为主的表现方法,是中国传统绘画最基本的风格特点。
笔在画面上所表现的形式,不外点、线、面三者。”
“中国绘画的画面上虽然三者相互配合应用,然用以表现画面上的基础形象,每以墨线为主体。它的原因:一、为点易于零碎;二、为面易于模糊平板;而用线则最能迅速灵活地捉住一切物体的形象,而且用线来划分物体形象的界限,最为明确和概括。又中国绘画的用线,与西洋画中的线不一样,是经过高度提炼加工的,是运用毛笔、水墨及宣纸等工具的灵活多变的特殊性能,加以充分发挥而成。同时,又与中国书法的用线有关,以书法中高度艺术性的线应用于绘画上,使中国绘画中的用线具有千变万化的笔墨趣味,形成高度艺术性的线条美,成为东方绘画独特风格的代表。”(周积寅)
【天然美】林风眠《美术的杭州》(1932):“我们知道,属于美的有天然美、人工美,以及创造美之区别。”他解释说:“天然美是天生地设,不加一些人工而自然美妙动人的。”(王凤珠)
【人工美】林风眠《美术的杭州》(1932):“我们知道,属于美的有天然美、人工美,以及创造美之区别。”他解释说:“人工美是在天然美之外,加以人工之改造或补充而成的。”(王凤珠)
【创造美】林风眠《美术的杭州》(1932):“我们知道,属于美的有天然美、人工美,以及创造美之区别。”他解释说:“创造美是完全由人类的力量,在固有的美的对象之外,创造出一种新生的美来的。”(王凤珠)
【真美合一】近代梁启超《美术与科学》:“美术所以能产生科学,全从‘真美合一’的观念发生出来。他们觉得真即是美,又觉得真才是美,所以求美先从求真入手。”高剑父《我的现代画(新国画)观》:“新国画是综合的、集众长的、真美合一的、理趣兼到的。”刘海粟1924年《艺术与人格》:“有生命再有艺术,真艺术就是全人格的表现!就有美的价值。”《张大千画语录》:“画的另一目的,固然要求美,我看到真美的就画下来,不美的就抛弃了它。”“谈到真美,当然不单指物的形态,而且要悟到物的神韵。”(周积寅)
【真善美】徐悲鸿1937年《对中国近代艺术的意见》:“艺术最重要的原质是美,可是不能单独讲求美,而忽视了真和善。”《潘天寿谈艺录》:“美有无边之真诚,美有极端之善意。”“高尚之艺术,能使人心感悟而渐进于至真、至善、至美之境地。”(周积寅)
【山之美意】北宋郭熙、郭思《林泉高致·山水训》:“高者、下者、大者、小者,盎睟向背,颠顶朝揖,其体浑然相应,则山之美意足矣。”盎睟,谓盈溢之状。盎,盛貌。睟,润泽貌。《孟子·尽心上》:“君子所性其声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四库全书》本作“脊脉”。)向背,正面与背面。朝揖,向人拱手行礼。郭熙认为表现对象群体间的关系要安排得生动和谐,浑然相应,方为美。最早给这种和谐美下定义的是春秋时期的伍举,他说:“夫美也者,上下、内外、大小、远近皆无害焉,故曰美。”这种对美的看法,对后世的文艺领域颇有影响。(周积寅)
【自然之美】《蔡元培美学文选》:“其间恒有古木名花,传播于诗人之笔,是皆利用自然之美以感人者宋元以后之图画,多写山水、花鸟等自然之美。”自然之美系古近代之美学范畴,涵义较今天所说的“自然美”为宽泛:其一,与今天所谓的“自然美”相当,是与社会美、艺术美相对应的一种美的形态。即山川日月、草木鸟兽等非人创造的自然事物之美。蔡氏所云即是。其二,指艺术风格美的一种表现形式,即李白所说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所表现出来的美。清代沈祥龙《论词随笔》云:“词以自然为尚。自然者,不雕琢,不假借,不着色相,不落言筌也。”大体概括了“自然”这种艺术风格的美的内蕴。(周积寅)
【尽善尽美】《论语·八佾》:“子谓《韵》:‘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美”指文艺形式,“善”说的是思想内容。孔子从艺术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结合上提出的审美要求,以“尽善尽美”,美与善的统一来衡量一件艺术作品。这对后世的艺术理论颇有影响。东晋顾恺之《论画》评《列士》:“虽美而不尽善也。”评《三马》:“于马势尽善也。”刘海粟题北京美专《甲子同仁集》:“美与善,一而已。以德感人者善,以艺感人者美。”又《不做空头艺术家》:“对我们来说,始终需要作不懈的努力,以追求其完善与完美。诚然完美是对的,完善更是有所阶段性的,一个阶段的完美,就意味着向更完善进军。”(周积寅)
【君形者亡矣】西汉刘安《淮南子·说山训》:“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矣。”规,规画,画。君形者,主宰形体的,指精神和生气。“君形者亡矣。”因为只表现了外美(外在之形象美),而缺少内美(内在精神美),故不能使人获得美的愉悦,可见刘安是重内美的。(张芳贺万里)
【妍蚩】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卷五:“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是指美和丑。(周积寅)
【美恶】元代汤垕《画鉴》:“看画之法,不可一途而取。古人命意立迹,各有其道,岂可拘于所见,绳律古人之意哉?初学不可不讲明要妙,观阅纪录,否则纵鉴赏精熟,见画便知如何,诘其美恶之由,茫然无对。”美恶即美丑,由品人、品物到品文、品书画,涉及的对象和范围甚广。此指绘画作品的美与丑。(周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