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年代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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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水浮财

到了每年夏季,岭南的雨季拉开了序幕,暴雨会持续好几个星期不停的下着,即使偶尔会停一小段时间,伴之而来的也会是持续阵雨。放眼望去,岭南的山山水水就这般被冲刷清洗,这是一个与水共舞的神奇世界。持续的降水,给江河带来了充足的水量,流经龙马寨的临贺江水势陡涨,形成洪流,淹没了河岸的一切,莫富贵家的菜园、鱼塘都被洪水淹没,虽然莫富贵早已让下人收割完菜园里的蔬菜,打捞完鱼塘里的鱼儿,但损失还是不小。他望着眼前这片滚滚洪流,又气愤又无奈道:“这场大水来势不小,我又得歇业一阵子。”当然洪水也给镇上的人家带来影响,镇上许多不结实的房屋被洪水冲倒,随洪波流入下游,屋主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只等洪水消退后再建新所。也有一些对肆虐的洪水司空见惯的人家,浑浊的洪水已经淹到家里的墙角,但仍能静得下来四人凑一桌打麻将,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总之,在漫天雨幕下的洪流是极其恐怖的,像一头巨兽一样袭击河岸人家,掠夺走一切东西。

洪峰还未消退,急速流动的洪水早已淹没了船只停靠的大冲湾,船只被迫迁往洪水边缘停靠。细如针线的雨水不停下着,打湿了在厨房门口观望的于连宗的额头。他好奇地看着眼前壮观的洪流,仿佛席卷了他内心的一切。他很喜欢下雨,总觉得雨天里的一切充满神奇的气息。他很兴奋,经常跑出门外戏水玩耍,被父亲看到后,少不了一顿揍打,于石弓会说:“小心大水把你冲走,淹死都没人理。快来跟我学做消暑的糖水,老爷急着要喝。”于连宗“哦”了一声,跑过去帮父亲准备食材,父亲要做的是番薯糖水,他叫于连宗把几个番薯洗净,用小刀刮去皮,切成小块,随后放置在水中浸泡一段时间。于石弓一边指导,一边夸耀莫老爷最喜欢喝他的番薯糖水了,于连宗没有搭话,只听厨房外滴答的雨声,还有一些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他在等待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多么希望父亲能允许他到堤岸边看大水。

于石弓再叫他换了两三次清水浸泡番薯块,之后晾干薄扁洁白的番薯块,去除水分。之后生火,把小锅放在炉灶上烘热,锅底热焦后倒入花生油,刺鼻的清香袭来。于连宗回头看了一些父亲,等候他的下一步指令,于石弓指着碗里已经拍扁的老姜,道:“把老姜倒入锅中略加小炒,再将番薯块下锅炒透。”于连宗心里想着赶去河堤边看大水的事情,心不在焉,这时刚好有路过的人在外面大喊“捞水浮财咯”,他略微朝外抬眼望去。突然他身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父亲用荆棘条抽打他一下,骂道:“做菜不专心,是厨子的第一大忌。”锅里早已热透的花生油自动弹出几滴落在他手上,他忍痛赶快把老姜和番薯块倒下锅小炒一下。然后加几小瓢清水,添柴煮沸,放入冰片糖,煮至溶解。见儿子还能较快地学会这门厨艺,于石弓有点满意道:“就是这样,接下来就是小火慢炖,熬出茶色清汤就行了。”于连宗看着锅中开始沸腾的汤水,傻笑一下。外面在河堤围观洪水的人群的叫喊声更大了,于连宗站起来望去,一副恨不得赶去的期待表情,他只要等待一个人前来叫唤。果然不一会儿,堂哥于朝在门外叫他了,于连宗满怀激动之情,对父亲道:“阿爹,朝哥喊我去捞水浮财了。我就在岸边,绝不下水。”他知道父亲担心他,所以这么说。于石弓知道这是他哥于山明的意思,没有阻拦,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水中物,水里来水里去,你听你大伯的话就行了。”于连宗得到父亲的允许,立马船上青色蓑衣,带上这雨斗篷,迫不及待地跑出门。

捞水浮财是珠江流域沿江村寨一种与洪水俱生的古老行当,是江边人家的专利。于朝要和于连宗去岸堤边把小艇抬入水中,于山明在小艇边守着。于山明也穿着蓑衣和戴着斗篷,一边走一边说:“我阿爹说哦,他这几天见洪水持续高涨,没有下降的趋势,前几天水还浑浑浊浊,现在水色转黄带黑了,就能捞到好处了。”于连宗不解道:“朝哥,水转黄带黑跟捞好处有什么关系。”于朝轻打一下他的脑袋,大声道:“你笨呐,水色带黑了,说明镇上那些人家和其他村庄早已被冲刷完了,什么木板、箱柜、衣服呀都会顺着大水漂下来,甚至还有棺木,不捞白不捞。”说着,他嘿嘿一笑,似乎今天能捞个够。于连宗点点头,问道:“那捞到死人尸体怎么办?”于朝狠狠敲打他一下,皱眉道:“你怎么爱问晦气的事。”于连宗吐舌摇头,不再问下去。洪水顺势流下,正如一头猛兽一样发出怒吼的声音,岸边围观的人大多手拿带利钩的长杆和镰枪,在最佳位置捞取浑浊的水流中忽沉忽浮的有价值物件。于连宗兴奋指着道:“朝哥,他们好像捞到了好家伙。”于朝满不在意地说:“那帮蠢蛋,就会捞小件,你等下看我怎么捞大件。”岸堤围观的人群此时传来一片笑声,两人抬头望去,原来从上游飘下了几只在水面浮动的黑白猪,在水面艰难挣扎,妄图游到岸边。于连宗又惊又喜,道:“朝哥,等下你赶快捞下这几条猪,让我阿爹做成红烧肉。”于朝鄙视地看他一眼,道:“蠢猪。”

踏着泥泞的小路,两人来到了放置小艇的岸边,于山明在等他两人,急道:“哎呀,你们快点,不然好物件早就被他们捞完了,你们看,莫老爷家的两艘大船都出水了。”两人向北望去,果然两艘大船在洪水中自由游动,开始捞物。话不多说,当下三人分好任务,于朝驾驶小艇下水捞物,于山明和于连宗在岸边接物。三人将一米宽、三米长的小艇推下水流较缓的水域,在船头牵着一根硬绳,固定在旁边的一棵榕树身上,以防不测。于朝坐在小艇上,用手中的轻巧细木板划水,四处寻找在水中漂浮着的有价值的物件。岸堤无关的人群见于朝的小艇划过来,骚动喝彩。于连宗紧张看着小艇,因为小艇是逆流而上,随时都有被冲走的可能,于山明不断叫喊别忘洪水中流走。不远处,李土彪和黄宝安驾驶的大船发现了于朝的小艇,黄保安船上的水手大头高喊小心些。而李土彪则一脸蔑视,对船上的水手道:“他只能捞些小虾米。”水手山大王向于朝做出挑衅的手势,于朝火冒三丈,隔着水流朝李土彪的船大骂一顿。于山明叫于朝别把精力浪费在这等小事上,于朝开始用船上的长钩在水面伺机捞物。这时前方飘来一个神秘的黑色物件,他激动起来,但几次都捞不到,黑色物件快要落到下游,他站在小艇后端,稳住晃动的船体,快速精准钩住了黑色物件,得意地朝岸上人群和两艘大船炫耀成果,高喊:“我捞着好东西了。”可当他把物件从黄色水流中捞取时,心头就来气了,那是一只破烂的黑色大鞋。那些人笑得合不拢嘴,于连宗也忍不住笑,一旁的大伯有些恼怒,叫喊道:“你还嫌不够出丑吗,死仔,快认真捞。”被雨水打湿脸庞的于朝有些不好意思,把破鞋重重扔进水里。他看到了李土彪船上的人尽情地嘲笑他,暗自骂道:“这帮水鬼。”这时,于连宗和其他在岸上围观的人尖叫起来,原来河流前方正漂来了大量的竹料和木柴,急忙做出手势提示于朝。

于朝像是怀着复仇的决心,赶快游向前方,他知道黄宝安和李土彪的大船虽然能自由稳定在洪水中游动,但不及他的小艇灵活,他要抓住时机,尽快抢下这些竹料和木材。洪水奔流、雨水下落的临江河面,一场水浮财争夺战真正开始了。只见于朝的小艇灵活地穿梭在横七竖八漂流的木材间,每当用长杆把木材弄到小艇边,就用手使出蛮力将其推至岸边,让于连宗和一些在岸边的人拖上岸放着。他知道这是一项危险系数高的活,于是小心翼翼地截收木材。黄宝安和李土彪船上的人手虽然充足,但无奈船体庞大不够灵活,不能及时捞取更多的木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于朝一块又一块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拿走这些贵重的木材,于山明笑得合不拢嘴,他以砍柴卖柴为生,日子过着清苦,这回捞取这么多的木材,肯定能大赚一笔,他和蔼地摸着于连宗的额头,温和说道:“宗仔,今晚叫你阿爹过我这边吃好的。”于连宗抬眼朝大不住地点头,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容。他何曾不想像堂哥于朝一样驾驶小艇在宽阔的水面捞水浮财,引得岸边人群的欢呼助威,多神气!

见水面上漂流的木材快被自己捞完了,于朝向莫富贵的两艘大船叫喊,用手得意地朝岸上堆积的木材指了指,炫耀自己大获全胜的战果,然后把屁股朝向李土彪的船,解下裤带露出光滑的屁股,来回摆动,还回头不断做出鬼脸,虽然小艇随激流摆动,但于朝仍能驾驭自如。岸上的人见于朝做出如此举动,不禁哈哈大笑,笑着破骂他的“无耻”,于山明和于连宗也被逗乐了,于山明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微笑,但高喊道:“死仔,万万不能这样。”

李土彪船上的人从惊呆中回过神,水手山大王回身对船长李土彪说道:“李爷,那死仔在羞辱我们。”对这“奇耻大辱”,李土彪咬牙切齿,下令叫船上的人用杂物狠狠地砸向于朝。但于朝驾驶小艇很快地躲过扔过来的“炮弹”,手握长杆立在船头,嬉皮笑脸,好不威风。黄宝安船上的人素来与李土彪的人不和,这时趁机“落井下石”,纷纷嘲弄他们的无能。岸上观望的莫富贵一行人,见两艘船收货甚少,又发生内讧,被驾驶小艇的于朝玩弄,生气地打道回府。李土彪船上的人顿时觉得毫无脸面,雨势更大,低落在船上的雨水更多,船下急速流动的洪水让船摇摆不定。“撞沉他的小艇,让他葬身水中。”山大王愤怒地向李土彪建议,其余水手也附和着,李土彪想给于朝一个下马威,狠下心驾驶船撞向于朝的小艇。于朝以为对方的船要与他抢木材,没有退让的意思,赶紧把周围的木材捞完,推至岸边。李土彪的船越来越近,快要撞上他的小艇。岸边的于山明和于连宗大感不妙,纷纷叫喊于朝回避。于朝在把最后一块木材推至岸边,已经来不及驾驶小艇离开,连忙抓起长杆高傲地盯着船上的人。远处黄宝安船上的人和岸上看热闹的人都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危险的事情,先是大嘘一声,接着叫喊李土彪的船停下来,风雨更急,杂乱的叫喊声并没有让李土彪的船停下来。大船冲断了连接在小艇上的硬绳,接着侧身撞翻小艇,于朝应声坠入洪水中,这个惊险的场景,竟在几秒钟发生了。李土彪和山大王哼声道:“看你还死不死。”岸边,于山明转喜为悲,眼神惊恐,怔怔看着于朝落水的水域,于连宗心头一震,惊呆了。

于朝虽然熟知水性,但奔流的洪水还是把它淹没了,他的脑袋只露出水面一下,惊慌地看了李土彪船上的人一眼,就挣扎地沉入浑浊的水流里,死了。李土彪和山大王开始慌了,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惊恐的眼神读出了相同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