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吉儿在教堂图书馆里找到的手抄本,是马克·马尼拉临终前最后几年笔记中的一部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马尼拉死光塔”的简介和一份石大兴安岭地下实验室的粗略地图。凭这些东西,古怀德和安吉儿已经能够判定1908年在通古斯地区发生的那场惊世骇俗的大爆炸,很可能是这位M国科学天才所进行的死光实验。那一刻,古怀德终于彻底明白了科技就是力量的伟大含义。
据说,马克·马尼拉发明的这种死光是一种用高脉冲电流产生的超强粒子束武器,是建立在全新的物理学概念上的武器。此种光束的直径只有十亿分之一厘米,看不见摸不着,但可以在近四百千米远的地方迅速毁掉入侵的万架飞机。它可以真正为每个国家筑起边防长城,足以保护一个国家免受敌人侵袭,并且能够毁掉任何生命,熔化任何发动机。碰上这种光,根本无法防御。这也就意味着得到“马尼拉死光塔”,将会赢得最少一百年内任何战争的胜利。
于是,这种强大到让人震惊的武器,点燃了古怀德心中复兴大清国的梦想,那个虽然已逐渐消失且渐渐远去的梦想。如今,当古怀德和约翰教授跟着古永忠来到这个陪陵另外一扇巨大的、隐藏在整面石壁里的活动金属门时,一种难以表达的心情如泉水般涌上心头。他为即将见到的“马尼拉死光塔”而激动,也为逐渐临近的危险而担忧。但无论他怎么想都不能影响到身边约翰的状态。此时,这位一辈子致力于物理学研究的学究已被前辈大师的杰作彻底征服了,完全忘记专业以外的东西。
“约翰教授,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信天河脸色阴沉地接过古永忠递给他的手枪,熟练地打开保险,轻轻地托在手心,枪口正好对着约翰教授的心口位置。但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是徒劳,因为此时的约翰教授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直径三米左右的金属门上。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银色的金属门依旧闪亮簇新。两个半圆相对的门缝中间位置,镶嵌着一个同样由左右两部分组成的长方形金属密码键盘,仔细看去却发现竟是个拼在一起的打字机键盘,看来这里就是输入密码的装置了。约翰教授走上前轻轻地摩挲着,沉思良久才说道:“马克·马尼拉是个伟大无私的科学工作者,他的发明通常是无偿交付这个世界使用的,也可以说他是个理想的共产主义者。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对他发明的发现和使用加以任何形式的束缚。”说着,约翰教授踮起脚尖,轻轻地按了一下确定键,紧接着就听到金属门发出咯吱咯吱的机械声响。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声音发出之处,好像是几百只老鼠在疯狂撕咬的声音,又似乎是雷电交织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古怀德在金属噪声中发出由衷的感叹,把这声音与自己的前途、命运甚至是无限的希望联系起来,静静伫立着、期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才逐渐小了下来,只见两扇门开始轻微晃动着慢慢向左右打开,最后终于在刺耳的声音中彻底洞开。
十几道军用手电筒的光芒集中成一道强烈的光束,笔直地射入黢黑的通道中,隐约可见一节三米多高的机车车头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像位久经沧桑的耄耋老者般睁开昏暗的双眼,缓慢地打量着这群打扰了它几十年长眠的不速之客。
“这是马尼拉的无线机车,可以带我们通向藏有‘马尼拉死光塔’设计图的实验室中。”约翰教授努力按捺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近乎疯狂地冲向机车,似乎想在第一时间把它占为己有。可就在此时,在他身后不远处,也就是信天河中校所在的位置附近突然火光一现,随即发生了剧烈爆炸。
爆炸是在信天河身后发生的,但在冲击气流的强大作用下,中校还是被重重地抛出了十几米远。他身边的几个鄂伦州政府军士兵同时被炸倒在血泊之中,古怀德和约翰由于站得较远,则免受伤害。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俩还是被冲撞过来的士兵撞倒在地。一时间,所有人乱成一团,直到信天河从黑暗中爬起来,挣扎着抓起手枪朝空中开了一枪。
人群立刻肃静下来,只听到信天河沉重的呼吸声和断断续续的呼喊声,接着一个军医模样的军人过去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而其他士兵则开始在周围寻找爆炸源,其中两人走到约翰教授和古怀德身后,端着枪很严肃地一言不发。只听信天河淡淡地解释道:“约翰教授,你带路去把机车发动,我们要按计划行事。”说着他在一个警卫的搀扶下,站起身向古怀德他们走去。
约翰教授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早已感到不耐烦了,他观察着这辆被漆成黑色的电力机车车头,很快就找到驾驶室的位置。但他的声音却忽然变得诧异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为什么门是开着的?”
“你说什么?”古怀德走到他跟前,抬头望去,发现驾驶室旁边的单扇铁门微微敞开了一道缝。正犹豫间,约翰教授已经抓住扶手,纵身跃了上去。可能刚才他说话的声音不高,所以身后的两个鄂伦州政府军士兵和信天河中校都没有听到。古怀德以前只坐过一次火车,更没有接触过电力机车的驾驶室,所以看这里处处都感到新鲜。而约翰显然对火车也不熟悉,摸索着半天也没找到电源开关。这时信天河已经爬上驾驶室,阴沉着脸推开约翰教授,熟练地发动了机车。
一声低低的鸣笛过后,机车开始向黑暗中驶去。古怀德透过玻璃,看到车灯照到的前方除了铁轨别无他物。他们仿佛行驶在浩瀚无尽的宇宙中,沿途亦如混沌般灰暗。可这车辆尽头就是马克·马尼拉和他进行“马尼拉死光塔”实验的中心实验室,那里放有“马尼拉死光塔”的全部技术资料。
想到这里,古怀德开始兴奋起来。他悄悄地摸了把贴身的纤维防弹背心,重重地喘了口气。这件衣服是安吉儿专门为他探险用而花大价钱在黑市购买的,虽然不如金属或玻璃钢防弹衣效果好,但重量要轻得多,贴身穿也比较舒服。想到安吉儿,古怀德又有些伤感,可如果真的可以复兴大清国,这些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把手挪到腰间的TT33手枪,紧紧地咬住下唇,心想待会儿要用最快的速度抢到“马尼拉死光塔”的技术资料,而且要冲出去就只有制伏信天河一条路。好在那家伙刚才被那莫名其妙的爆炸炸伤了腿,制伏他应该不是很难,也算是天助大清!
机车在长鸣声中逐渐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靠在黑暗的洞穴中。古怀德突然一惊,看到信天河已率先走下火车,其余鄂伦州政府军士兵正按他的命令站在所有关键位置上,甚至连机车头中都安排了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卫。显然是要预防约翰教授和古怀德在机车内捣鬼。他跟着约翰教授走下短短的铁梯,首先看到的是个与刚才进来时一模一样的圆形密封门。只见信天河在警卫的搀扶下走到门前,用S语吩咐了一句。
“他让警卫在后面看好咱们!”约翰教授趁身后的小警卫没注意,悄悄地对古怀德说了一句。而此时的古怀德则把注意力都放到古永忠身上,因为此时的古永忠虽然站在信天河的身后,但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这家伙要干什么?”古怀德心里一阵紧张,自从得知古永忠的身份后,古怀德总不能相信这个忠实于自己这么多年的仆人会背叛他。因为他始终认为鄂伦州帝国让古永忠叛变的筹码绝对不会高于自己。
重赏奴才一直是古怀德家的家风,说起来还起源于乾隆年间。当年古怀德祖上多拉尔·海兰察也是名骁勇善战的满洲武士,曾多次辅佐当朝贝子福康安出生入死,号称“万人敌”。
据说福康安为人旷达、好大喜功但却屡获战功,极受乾隆皇帝的恩宠。他对下人一向秉承“重赏出勇夫”的策略,所以战时行赏极为丰厚。后来此风逐渐在福康安军中流传,旗下将领无不争先效仿。而作为多拉尔·海兰察一脉的后人,古怀德虽然没有继承祖上一分武力,却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豪爽。他回中国见到古永忠、古永贵二人之时,见面礼就是每人十根“大黄鱼”(大黄鱼是五市两金条的俗称),那可是相当于一千五百块大洋即一个普通市长一年的薪金。况且当时古怀德就承诺过,无论事成与否,回满洲就向主子另请重赏。对比任何人都了解古怀德的古永忠、古永贵来说,绝对清楚将来他们得到的东西是一般人给予不了的。
可是古永忠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为鄂伦州政府军做事呢?就在古怀德胡思乱想的时候,信天河已经按动了密码键盘上的确定键,只见大门咯吱咯吱响过之后,一个尘封三十多年的实验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信天河甩开警卫,从军装的口袋中掏出一个长条形的金属盒,接着又唤过一个普通士兵打扮的人,从他身上拿过钥匙,打开金属盒,取出另外一个闪电形标志的金属制品来。脸色也由刚才的狰狞紧张变得舒缓,得意中夹杂着一丝冷酷的狞笑。可就在他刚要迈步往里走时,却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到了腰间,多年的行军生涯告诉信天河,这是有人拿着手枪在要挟自己。
“信天河中校,请你把密码钥匙和地图交给我!”古永忠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随即在灯光的聚焦下映出他苍白的面孔。
“你知道你背叛我们的后果吗?”信天河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中国人会背叛他们。只听古永忠冷冷地笑了几声,接着把他逼到洞开的金属门前,让信天河转身面朝所有目瞪口呆的鄂伦州政府军士兵说道:“战争已经没有悬念了,J国必胜。”说着,他冲约翰教授和古怀德所在的方向狞笑着,“主子,相信你也没有想到吧?其实安吉儿给你们提供的资料就是鄂伦州国人安排的,他们就是要你请来这位资深的教授,约翰教授或马克,无论是谁都可以解开马尼拉留下的最后一个密码!”
他说到这里把对准信天河的枪往上托了托,“来吧,约翰先生,你将完成你最重要的使命。”
沉默良久,约翰·勒尔迈出了沉重的步伐。他头也不回地走过古怀德身边,从古永忠手里接过闪电形标志的金属钥匙,缓慢走到里屋一个巨大的不锈钢圆实验台前。此时所有的手电筒光已经有一半集中到不锈钢台上。古怀德站在人群最后面,看到实验室里的不锈钢台呈阶梯状,分上中下三层。最上面的圆台中心似乎就是个闪电形的凹槽,正好与钥匙相吻合。这时他才明白古永忠为什么要背叛他,又为什么忍了这么长时间,看来鄂伦州帝国和J国均对“马尼拉死光塔”蓄谋已久了。
此时约翰教授已经把闪电形的金属钥匙放到了闪电凹槽中,正低头摆弄下面的密码键盘,似乎在演算什么公式。过了好一阵才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是马尼拉交流电远距离供电的解决公式。”说着他轻轻按了确定键。
“把东西给我取过来!”古永忠用左手的枪顶着信天河的腰,右手则把另外一把枪对准了约翰教授的脑袋。
约翰教授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按了一下已经放到凹槽中的钥匙。一瞬间,一道强烈的光芒掠过所有人的眼睛,使他们眼前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无法描述的光亮,接着古怀德就感觉头重脚轻,仿佛在云中漫步旋转起来。
二古怀德睁开眼时浑身上下疼得要命,他勉强坐起身,眼前黑糊糊一片,想了好一阵才记起刚才似乎是经历了场剧烈的爆炸。身底下的冰雪冷得深入骨髓,使古怀德不得不咬着牙爬起来,想找找看是不是还有可供照明的东西。可一摸之下才发现,身上穿的衣服都被炸成了布条,只余下贴身的防弹背心还算完整。
没想到马尼拉竟然还在实验室中放置了爆炸装置,要不是自己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而且穿着防弹背心,估计早就被炸死了。也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四下观察,似乎看到前方拐弯处有点模糊的灯光,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难道是后续到来的鄂伦州政府军吗?古怀德不清楚刚才爆炸中有多少人幸存,但根据刚才的架势估计不会有几个人活下来,而自己站得最靠后,身边只有一个负责看守的小警卫。可是仔细听来,这说话声显然中气十足,不像是爆炸后受伤的模样。念及此处,古怀德感觉好了一点,便小心地往灯光处走了几步,琢磨着偷偷看看是什么人说话再做打算。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弓着腰,用悲凉的语气和面前的两个人说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主子有难,做奴才的岂能独生!请主子用此刀杀了奴才,尽快逃离此洞方为上策。只是今后奴才再也不能为主子尽忠了!”说完话竟然哽咽着要哭出来一般。古怀德心中一凛,暗道这声音这话似在哪里听到过,便有心往前去瞧个明白,谁知刚走了几步就听另外一人忽然小声说道:“有人来了?不会是安吉儿带人来救我们了吧?”听到安吉儿的名字,古怀德又是大惊,猛然一抬头才发现面前三人中竟有一人与自己长得一般模样,骇然之下转身就跑,就听身后有人紧紧追来。
一时间,古怀德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想摆脱身后的人,顺着小道拐了两个弯后已经看不到他们了,心下稍安,靠着石壁琢磨这帮人的来历。不想还好,细想之下古怀德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这场景不就是自己掉下被北极熊砸开的大洞时的情景吗?虽然现在知道这是古永忠有意安排好的,但当看到那个酷似自己的人时,还是被吓了一跳,就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自己。不过好在古怀德学的也是物理专业,再想想马尼拉安排下的爆炸就已经明白,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其实他已经在爆炸产生的虫洞中穿越时空回到了一天以前的伊稚斜单于阏氏墓,至于此爆炸是否是马尼拉刻意安排的,他就不太清楚了。所以一天前的自己见到的那个人是自己,而引他们走出生死结的自然还是自己。
琢磨完这个问题,古怀德开始考虑他的下一步。仔细想来,既然鄂伦州政府军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得到“马尼拉死光塔”,那它存在的可能性应该是非常大的。况且他们在文件中曾经明确表示几十年前石大兴安岭那场燃烧了七天七夜的大火,极有可能是“马克·马尼拉死光塔”实验,那大部分的材料一定在实验室里,至于爆炸,恐怕是这位奥地利裔的科学家设定的最后防线。想到这里,古怀德心底已经破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否则不仅复兴大清国无望,恐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