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谜盒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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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劫新舛(3)

宛强的到来让“拿破仑”着实兴奋不已,他一面亲自招呼宛强喝酒,一面安排徐海亭给宛强找个人陪唱歌,看上去和宛强亲热得不行。不过宛强自己却清楚“拿破仑”和谁见面都是这一套,并不仅仅是对自己优待。通常他不会和任何人撕破脸皮,想收拾谁总是找人背后下手。也许昨天你还在和他推杯换盏,可今天挨了他的刀子也说不准,而且他能精明到让你找不到一点破绽,想找他的麻烦都没办法下手。总之,这是一个得罪不起的有钱人。这年头,只要是有钱人,宛强都得罪不起,他们身后是一张庞大到让人咂舌而又游离于宛强他们所处的网的另外一张大网,一张包裹着宛强他们所处的这张网,靠吸食他们养分生存而又让他们踮起脚尖都看不到边际的大网。宛强猜想,掉进去,自己将被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拿破仑”已经成功完成了从这张网到那张网的跳跃,有点像跃过龙门的鲤鱼,立马就可以张牙舞爪地在天上炫耀。而几年前宛强不是没有机会,但他听从妹妹的劝告,放弃了这个对他及普通人而言难能可贵甚至是终生唯一的机会。

徐海亭给宛强找了个年轻的姑娘陪他唱歌。姑娘年纪不大,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长得还算漂亮,加上略有些单薄的身材,应该能打到八十五分。姑娘恬静的面孔上镶嵌着一对乌黑清澈的大眼睛,小巧的五官和明显精心修饰过的头发使她看起来像是应该坐在某个大学图书馆里晚修的潮人学子,而不是在这昏暗的歌厅包间里,坐在宛强身边的陪酒女郎。

“你怎么不唱歌啊?”姑娘终于忍不住了,一本正经地问道。

宛强瞟了她一眼,随手从桌上取过支烟点燃,“没心情。”

“为什么?”

“你是新来的吧?”

“嗯!”

“今天第一次坐台?”

“不是,前天坐过一回。那个人喝多了,让我给他唱几首温柔的歌,我唱了他又说不好,后来我就跑了。不过幸亏他睡着了,要不然让吴哥知道,我就惨了。”姑娘娓娓道来,好像在和自己的家人诉说新入学校的境遇一般。

“哦,我妹妹住院了,我心情不好,不想唱。”如果是以前,宛强绝对不会说这句话,可今天面对这个单纯的姑娘,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怜香惜玉的感觉。

“哦,她真可怜,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从女孩说话时的目光中,宛强看到了真挚的同情,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还会遇到真正同情自己、同情妹妹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真名叫吕静,吴哥说我在这儿叫小蓓。”

“家是哪儿的?”

“广南你听说过吗?原来我在广南秦川岭度假村做服务员,那儿离家也不远。后来吴哥说塞北这儿挣钱多,我就来了。谁知道是做这个,感觉不太好。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不过吴哥把我的身份证拿走了,他说做满一年给我五万块钱,到时候就放我走。”吕静的眼睛里开始出现一丝让人怜悯的哀怨。

宛强没说什么,他从怀里摸出一张以前用的名片塞到吕静手里,“和陌生人打交道要小心点,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理智的举动,这与他的处事风格不符。

“嘉码房地产开发公司工程部主管?这是做什么的啊?”

“拆迁。”宛强说着话就想再点支烟,谁知道这时徐海亭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先和“拿破仑”打了个招呼,然后面色凝重地对宛强说道:“强哥,外面来了两个警察说要找你。”

“警察?”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宛强心里一阵打鼓,难道他们是冲着刘国贤那件事来的吗?他疑惑地走出包间,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下来。歌厅门外两个身着警装的年轻男子站在宛强面前,冷淡的面孔上满是凝重和敌意。他们让宛强想起了上中学时自己经常光顾的教导处,那时教务主任的脸色就是这样,他总会持一支圆珠笔在宛强脸上晃来晃去,然后语重心长地把那番宛强都能背下来的道理再讲一遍。其实在今天来看,他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当时那种教导方式着实让叛逆的宛强难以接受。

“你是宛强?”站在左边的人阴沉着脸问,宛强注意到他颧骨上有一块很明显的青色胎记。

“是的。”他在心里暗暗揣摩对方的来意。

“我们是桥南公安分局刑警队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站在右边的人不自然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等他的同伴说完话以后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的左手一直插在裤兜里,裤兜里鼓鼓囊囊的。

宛强想让他们先出示下证件,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徐海亭爽朗的笑声从屋门口传了过来,“外面冷,要不屋里聊吧?”接着他带着几个人走到众人面前。宛强觉得让徐海亭来完成查看证件的任务似乎更好一些,可这胖子对自己的耳语竟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悄悄对他摆了摆手,然后给两个看上去还像是大男孩般的人递过香烟,继而轻轻地拍了拍宛强的肩膀和对方套起了近乎,“这是我兄弟,给个面子吧?我和你们桥南公安分局的徐局长是本家儿,老见面。李队也经常到我这里喝酒的。”

“我们只是随便问他点事,没事的。队长吩咐过,你放心吧。”胎记脸低着头拉了拉衣服下摆,然后指了指身后说道,“坐车去,一会儿就回来。”

“哦,那我陪你去。”徐海亭这句话是说给宛强听的。

“不必了吧,我们很快就送他回来。”鼓鼓囊囊依旧没有抽出左手,只是伸出右手轻轻阻挡了一下徐海亭。这下徐海亭身后几个弟兄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缓缓地围了上来。宛强见状连忙对徐海亭摇了摇头,“没事,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好,那你小心点。”徐海亭瞪着那两个人,望着他们和宛强走远了才掏出手机在电话本里寻找着,最后直接把电话拨到了副队长李光那里,“老李啊,我是胖徐,你们那儿刚才来的两个人是新来的?太不给我面子了。”

电话那头的李光迷迷瞪瞪地好像刚睡醒,半天才回道:“我们没派人去你歌厅啊!李队和老刘分头出去了。我现在就在局里呢,没让人去你那儿。他们把谁带走了?”

“哦,只是一个朋友。我就是觉得那两人有点不给情面,其中一个左脸眼睛下面有块挺明显的青色胎记。”

“我们这儿没人脸上有胎记,连整个桥南公安分局的警察都算上也没有这人。是你诚心笑话我们警察长得丑还是有人冒充警察抓人啊?我告诉你胖徐,这可是大事,你别给我惹麻烦。”电话那头的李光突然间提高了嗓门,把徐海亭吓了一跳,徐海亭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可能是我搞错了。刚才听他们说了一句也没听清楚,完事再打电话给你吧。”说着他挂掉电话,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然后招手叫过身后的手下说:“快,开车和我追刚才那俩人,让老六多带几个弟兄后面跟上。”

宛强被推上车的时候还一直以为对方真是警察,可当看到司机位上脸上布满疙瘩的陌生中年男子那充斥着杀气与轻蔑的眼神时,很快就得出自己被骗的结论。他觉得自己是打了一辈子大雁最后被雁啄了眼的猎人,怎么轻而易举地被骗了?虽然心里有些懊恼,但刚才还提在嗓子眼的心竟然有些坦然,心想也许只要不是警察找自己就是好事。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事情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胎记脸和鼓鼓囊囊把宛强夹在汽车后座中间,两把尖刀分左右顶在他的后腰上。满脸疙瘩的司机很快把汽车发动起来,在高速狂飙中三人一言不发,车子顺着河岸的公路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估计已经到毗邻清水河入海口的北环港港口了。这里是新开发区,一到晚上极为荒凉。宛强心中一紧,感觉他们把自己弄到这里准没好事,于是问了句对方是谁。这时疙瘩脸才回过头,把车停了下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要多问啦。”说着话他猛地踩住刹车,迅速跳下车拉开车门,一把揪住宛强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对不起了!”宛强想找个机会脱身,却没料到对方显然也是练过的,况且在两把尖刀之下他也不敢过度反抗。结果被疙瘩脸一拳打在肚子上,趁他疼得弯下时疙瘩脸又抬起腿和胎记脸一起胡乱地往宛强身上狠命地踢。

宛强护着脸在地上打滚,尽量避开重要部位,饶是如此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就在他浑身酸软,躺在地上喘粗气的当口,疙瘩脸和鼓鼓囊囊已经从车后面抬下一块铺路用的水泥方砖,将它压到宛强背上,然后用绳子把他和方砖紧紧地捆了起来。

“一路顺风。”疙瘩脸点起一支烟,看着胎记脸他们艰难地将宛强举起,然后丢进了滔滔不息的清水河。远处,就是清水河入海口,他相信宛强将在那里被卷入浩瀚的太平洋,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吐出浓浓的烟雾,疙瘩脸掏出手机看看时间:9月24日晚上10点08分。他将汽车发动起来,扭头又往清水河上扫了一眼,发现除远处几条来往的渔船,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