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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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与大学教授的交锋 (1)

邱清泉识大体顾大局,平日训勉僚属部曲,深忌军人干政,在其所著《建设现代国防应有之认识》一文中曾谓:“参谋总长纯为军事长官,在民主政治时代,彼固不可在政治上提出主张,更不可参预任何政治活动,而严格保持其军人身份,是乃应有之纪律与风度也。”又谓:“民主政治,政党斗争,时行纷乱,国防军纪避免干涉,以却怨尤。其有扰乱公安者,厥惟由团警任之。”故处理昆明学潮,邱先生虽系参预云南警备总司令部策划作业,但在其思想上是矛盾的,感情上是痛苦的。

较之民国前期的老参谋,他们当时运不济,灰心感、无力感降临,往往借助信奉怪力乱神,到了邱清泉这一代新军人,则除了清醒的头脑、卓越的胆识,尚有对民主精神的信奉,对游戏规则的遵守。留学的教育背景毕竟不同,西方的普世价值对其人品及行为方式具有根底上的影响。他的参谋生涯不长,以后是自己给自己当参谋。他牢骚式的对国防部参谋部的怀疑,乃是参谋生涯的延伸,正像恋爱中的嫉妒和怀疑一样,往往百发百中,他眼中的鬼影憧憧,亦丝毫不差,不幸而言中。

他处理昆明学潮事件,和旧军阀的颟顸做法确有不同,冷静、理性,且和教授里的头面人物直接对话,而能大体稳盘,这在板荡紊乱的局势中确需头脑和手腕。而他的手腕的心理背景,就来自于他做幕僚时节的修养和知识储备。

1944年在反攻龙陵之前,第五军驻于昆明郊外之北校场。为了回应大学教授的质询,他与西南联大众教授举行座谈会。闻一多、李公朴、冯友兰、杨西孟、潘光旦等参加。

当时西南联大民主思潮喷涌,言论尺度激烈。而国民党省党部形同虚设,对联大师生畏之如虎,不特不能对垒,甚至予以附和。邱清泉军书傍午,但他还是动了主动了解沟通的念头,乃决定由政治部副主任吴思珩和西南联大训导长查良钊先生接头,以邱军长出面邀请这几位教授参加座谈会,希望从座谈会中他们所发表的言论去了解他们的态度。当时基层中小县市党部的执行委员,不要说大学毕业生是绝无仅有,就是高中毕业的人也很少。他们智识程度这样幼稚,要让他们督促县长,或与左翼知识分子对话,擘画地方行政建设,自是不可能之事。由他们惹起的纠纷,也往往是鸡毛蒜皮低层次的笑料,一旦被人利用,小祸就变成大祸。所以像邱先生这样的高阶将领,还要在戎马倥偬的关头,拿出国学西学的底子,来和社会的一部分人交锋,也真令人感慨不尽的了。

1944年10月某日,座谈会在昆明北校场举行,军方除邱清泉、吴思珩,还有罗友伦、宋长治(当时为军法处长)共四人,教授有闻一多、冯友兰、杨西孟、潘光旦等。座谈会以邱清泉为主席,讨论题目为反攻问题,当时日军正在攻打衡阳。其间,杨西孟以经济学家身份谈财经问题,而以闻一多的质询最具力度。闻一多说,衡阳究竟可否守住?不能守,怎么办?日本将向何处延伸攻击?最后打到哪里?指名要邱清泉回答。邱说,这个问题涉及军事的机密性,但也不是不能回答,可以从研究的角度来观察。所以,他坦率答复道:第一,衡阳守不住。当时衡阳是207师方先觉(此时是第十军军长,几个月后他才以集团军副总司令的名义兼任新组建的青年军第207师师长)防守,邱军长以日我双方装备实力等着眼,说明我方守不住的理由。第二,日寇当然继续前进。第三,根据军事地理分析,继续前进以贵州之可能多于广西。第四,可能打到独山。(参见吴思珩《昆明学潮退思录》,载《口述历史》总第8期)。当时邱先生就军事观点逐项予以分析,事后情况发展,可知其料事如神,日寇自攻陷衡阳后,确实经广西一直打到独山。此不仅说明邱先生在军事上造诣之深,更可知其谋国之诚。

邱氏的这个回答,可以说用心良苦而目光如炬。其判断竟和稍后三四个月所发生的战事完全吻合。此不仅有他作为名将所储蓄的经验,也跟他参谋生涯打下的良好底子有关。

但这一下,闻一多就发怒了。他说:我们谈反攻问题还谈什么呢!老实说,今天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已经没有希望,都得重新改革,换句话说,就是要造反……眼下之一,一切必须推倒重来,进行全面的社会变革。话说到这个份上,全场气氛像要爆炸一般,空气凝固,诸人皆恐慌以视。邱清泉始终保持冷静,并未愠怒。

军人不应干政,但当时的省党部、青年团均畏缩裹足不前,邱清泉也只有自己奋力前驱。而他敢于和名教授当面对质而不怯场,根底在于他的学养底子。以25岁以前的国学根基而言,就算是和闻一多等人相较,也大抵持平,相去不远。只是后来为民前锋,更多的时间必须冲锋陷阵,或用于进修兵学。

其后,学潮爆发了,省党部的人眼睁睁看着,毫无还手的余地,直是望风披靡。这时,云南省府改组后,杜聿明即调东北,关麟征接任云南警备司令。关麟征坐了一部1945年最新吉普去西南联大慰问,未几他的新车即被推倒焚烧,一行人被打了出来。关氏也带了一排人护卫,因严令克制,才没惹大祸。

不久,李公朴、闻一多相继被刺,照理,部队政工人员都脱不了干系,但关麟征一肩挑起责任,他报告蒋介石一切由他负责,遂于1945年12月9日将关麟征停职,调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1946年4月),以霍揆彰接任云南警备司令,关氏对这件事很能勇于负责。

当然,李、闻之死,虽然第五军政治部对他们密切关注,但仅限于关注,以邱清泉的修养,他根本没有出此手段的可能,因为这以他的头脑足以应付,尚不至于以铁血手段对付。关于此事,吴思珩有条理清楚的辩证,可供参考:

“1946年1月13日第5师奉命由昆明开往南京,徒步十数天经贵阳、长沙、岳阳,直到武昌才搭船往南京(3月初到达),中间在岳阳整训二星期。闻一多不是死在三十五年7月,他是死在三十五年元月,我们部队刚离开昆明,在贵阳时知道闻一多死,而李公朴则死在关麟征任内,当时我们还在昆明,而闻一多则死在霍揆彰任内。我们和陈毅、粟裕的遭遇是在三十五年5月。闻一多的死期记不太清楚,但李公朴的死期记得较清楚,当时人家都谈关麟征把‘黑名单’移交给霍揆彰执行的。第5师离开昆明时,在霍揆彰任内,我们还有一师(200师)留驻昆明,因为当时昆明情势还不稳。闻一多死绝不在7月,因为那时我们部队在贵阳时接到消息的。在贵阳街上当时还看到日本军队碰到我们满街行礼,部队3月中旬到达南京浦镇,我们的任务是卫戍南京。”(吴思珩《昆明学潮退思录》)

吴先生此处记忆有误,闻一多确实是1946年7月15日遇刺,而非当年元旦。

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之时,第五军驻扎在昆明,当时军长邱清泉。抗战胜利伊始,中枢改组云南省政府,邱先生奉命策划执行,机智过人,兵不血刃,而将掌握云南政权18年,表面服从中央,实际上拥兵自重的龙云解职,一夜之间,不动声色,即将龙云部队武装解除,五日之内,龙云政权交出,顺利达成使命。

从蒋纬国回溯辛弃疾

蒋纬国的幕僚观

从变更政工制度,到锐眼识人、心胸的拓展,再到山地战术,可以说是纬国幕僚观念的初步养成。而装甲兵的是与非,以及战车的速度和编制运用,则是他强调幕僚的专业化的落点。

蒋纬国对部队的政工制度甚为消极,或曰比较轻视,并非那些人的存在毫无价值,而是他们的工作草率。他们往往只对层峰表现一种忠诚,其余不在其视线之内。运行起来,徒有其名,不起作用。因为整体的构架有问题,每当设立一个新的机构、新的位置,国人的贪腐陋习便乘势蔓延,新的架构打开舞弊的大门,这对战斗力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削弱。

不过纬国认为政工如能解决实际问题也不错,他称之为战地政务,目的就是使军事能得到经济、政治和社会的支持。譬如说,部队进攻时,政务人员到达目的地后留下1/3,部队再前进,第二拨跟随,那么第一拨就留在原地,就变成了后方。同样第二拨到达目的地,也留下1/3待命,部队再前进,第三拨又跟进,于是第二拨又变成了后方。那么最早的第一拨呢,就可以还给地方政府,可以说是良性循环滚动。

抗战后期,蒋纬国有一条情报线。当时他是装甲兵司令部代表,负责远征军从印度、缅甸退回的车辆、伤兵收容在上海,并负责车辆翻修。此前,陇海铁路沿线的洪帮弟兄,他们都很尊敬蒋纬国,纬国作为可靠的中转,把汤恩伯的战地情报送到西安交给胡宗南。装甲兵投入战斗时,包括通信、炮弹、油料、战车、皮带、引擎等,他都事无巨细,予以指点,交给汤恩伯部队使用。战车第一团里面有个排长,他是一个标准的好干部,在淞沪作战时,他就要去暗杀汤恩伯,他的战车有一门炮、三顶机枪,其中高射机枪也可以平射。他带着部队预备往里冲,纬国派两个兵把他抱住。这人武功底子好,寻常人难以钳制。其实这两个兵是纬国早就派到他身边的,已经监视他三年了,直到他攻打汤恩伯总部时才把他抓住。他在临刑前问纬国,“副司令,你怎么知道我是间谍,你讲清楚,我死也瞑目。”纬国说,“你实在是一个标准的好干部。可是你好到了不尽情理的程度,我就开始怀疑,我盯了你三年,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

蒋纬国从美国陆军指挥参谋学院毕业后,多方强调部队的教育课程,长期致力于创立完整的军事教育体系。

他在国防部第三厅工作时,颇觉投置闲散。因为一些重要的战略都是上级直接掌握,他们不大用幕僚,这件事他的感触很深,他分析其中的症结,工作人员虽然是专业幕僚,但是厅长副厅长都不受重用,一般都是参谋次长掌握业务,而次长又不过是给参谋总长传令而已。这种分工体制问题多多。居高位者掉以轻心,忽略幕僚工作的性质,专业幕僚异化成待遇极高的传令官,久而久之,参谋本部的策划指挥能力就会退化。

蒋纬国在担任陆军指挥参谋大学的校长时,本来蒋介石想把编排课程的事情交给一个人,不料三次教育计划,这个人都写不成文,后来改由蒋纬国和于国权来做,蒋介石看了很满意,于、蒋二人的野战修养较全面深入,两人互相补充发展成完善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