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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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情报幕僚流年不利 (2)

情报参谋未能精切研判、运用,所以戴氏奔赴虎穴,乃是一种情参工作缺失的补偿挽救。而他回应张、杨的话头,显示出于一种心理战的考量,“我是一个白白跑来送死的人吗?”轻描淡写、露尾藏头,就事后补救来看,发生了非凡效力,投下一种心理上的阴影。使对方既以为他的无形势力已在西安有了致胜把握;又使杨氏以为他与张学良之间,有了暗通款曲的联系,打出时间差。

从时效而言,侦测张、杨异动的情报具有连续、动态的特征,无可挑剔。但是毛病出在研判、运用上面。参谋作业,即使没有掉以轻心,在主观不以为然的情况下,仍可作外围防范。但是他们就此罢手,结果事到临头就措手不及。

20世纪初,日本设置的特殊机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即所谓“满铁”者,打着经济的旗号,搜集一切有用的资料和情报。在中国东北内外作所谓地质调查,重要城市设立分社,其下属调查室负责与外务省、陆军省交换情报,举行密切的定期碰头会。侵华战争发动后,“满铁”魔爪更大肆伸张,将中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情况密切收集后做情报资料,报回日本本土及日本驻华情报机构,作精密分析。他们在研判一端上所做的工作,并不放走一个可疑之点,而其运用,更成为一个网状的互为连贯的系统。过程并不繁复,转折也不复杂,但时效高得可怕。

一着不慎,满盘不顺。正像河道治理工程,若以单纯性的截污分流代替了综合性的水环境治理,以直立浆砌石护岸来与河流争夺生存空间,以棱柱渠化改变水力半径,以壅高水头降低速度造成养眼的水体景观,改变了河流的沉积能力和自净能力,则此河道不得不变为漂浮物集中的垃圾场、变质水体的污水池和发酵场。那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熊向晖的卧底生涯

熊向晖是清华大学出身,1938年5月初,胡宗南送熊向晖到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学习。胡宗南任第七分校主任。熊向晖打入胡部前,特意查阅了范长江名作《中国的西北角》,书中描述胡宗南有云:“住的正殿,门窗不全,正当着西北风,屋子里没有火炉,他又不睡热炕,身上还穿的单衣单裤,非到晚上不穿大衣……手脸额耳,都已冻成无数的疮伤,而谈话却津津有味。他会他的部下,就在寺前山下的松林里,把地上的雪扫开,另外放上几块砖头,就是座位。”

熊向晖把胡宗南的心理和做事的风格吃得很透,于是,他在毕业生典礼上致词,讲得慷慨激昂。胡宗南就在黄埔大家庭里面遴选。熊向晖说:“我有左倾嫌疑,在先生身边工作,不能胜任。”胡宗南说:“你的情况,我了解。”于是他就成了胡宗南的亲信助手,任侍从副官和机要秘书,相当于贴身事务幕僚。(参见熊向晖《我的情报与外交生涯》第一章《地下十二年》,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版)

自此开始执行特殊任务,1941年直接进行情报输送运作。熊向晖起草的稿子短而精,文中多写豪言壮语,最合胡宗南的口味。

1943年2月,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以绝密件向胡宗南下达蒋介石的对陕作战计划,胡宗南即开始布置,熊氏立即将此情况和预定进攻日期密电延安。事后胡宗南总部隐约感觉情报有所泄漏,可是查询泄密案的结果,竟将毫无关涉的人逮捕关押!

熊向晖向周恩来讲述过胡宗南的两面性:胡宗南对杜聿明等出国抗日很羡慕,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要求越过黄河反攻,蒋介石不准许。但由此可见胡宗南的家国之念和功名思想同时并在。

军中有人写匿名信揭发熊向晖,而胡宗南部的情报负责人竟将匿名信出示给熊氏观看,说熊氏是间谍,熊向晖表现很愤怒的样子,当场拍案怒骂,如此这般竟然掩饰过去了。

抗战胜利后,他借到南京办事之机会,受党中央来人面授机宜。

1947年,胡宗南保举他去美国留学。准备行程期间,也即这年的3月份,在南京,他找到胡宗南的临时办公室,胡宗南正和参谋长盛文看地图。胡氏让他推迟出国,因为要攻打延安了。胡宗南临时抓差,让他起草告陕北人民书。

然后胡氏和盛文到国防部开会,因起草示意图,将绝密文件交给熊向晖使用。

绝密文件是,已核准的进攻延安方略;陕北解放军兵力配置图。熊向晖写道:“不用说,我照抄不误。”于是,毛泽东事先获悉胡宗南进攻延安计划……

进攻方略包括所有的国军进攻部队编制,指挥官、武器、战车、空军投入战机数量。这次战役当然是胡宗南惨败。

这一年的5月12日,新华社发表社评,题为《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胡宗南》,文中公开嘲弄他是饭桶。

5月20日,胡宗南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你还是去美国吧。行前熊向晖向他告辞,他伸出手来同他握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熊向晖于1949年回国。11月在北京,周恩来邀请他到中南海,客人还有刘斐、张治中、邵力子等。

张治中说,熊老弟,你也起义了?周恩来说:他是归队。张治中听后一脸的茫然。周恩来向他们公开了熊向晖的卧底身份,刘斐等人吃惊不小,他说:真想不到,难怪胡宗南打败仗!

在熊向晖已经要动身赴美之际,胡宗南专门嘱咐他千万留下,打完这一仗再走,结果特级绝密泄露,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暗处的对明处了如指掌,这仗还怎么打呢?当初熊向晖已经明说他的左倾色彩,胡氏偏要用他,已是奇怪,至挽留一个小参谋来陪他打大仗,真是重庆话说的:撞到鬼啰!或如俗谚所说,真是鬼摸了头了!

由于主观的轻敌和疏怠,任凭怎样的幕僚,任凭天大的本事,怎样的神机妙算,在胡宗南身边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或者诸葛亮、吴用在世,那也只是枉然,也只有惘然!也要受到前定般的重挫!想来胡宗南在九泉中也当深感困惑吧?又如范长江是共产党他都弄不清楚,直至他向蒋介石保举范长江去美国留学,被蒋介石痛斥一顿,才受到当头棒喝。

1991年人民日报海外版连载熊向晖回忆录,同年《传记文学》全文刊载。编者按中,也引述熟悉胡宗南的人所言:胡氏模仿蒋介石,他自己的左右也有四大金刚、八大秘书、十三太保、三十六小鬼,包围把持,惹得很多陕人反对,到了台湾还被弹劾。就算有这些因素,胡氏本人也应负最大责任。

胡宗南身边顶级参谋可谓之“二文”——即盛文和赵龙文,在防谍方面的不作为,可以说胡宗南本人不得辞其咎。首先他有换人的机会和转圜的余地,但他鬼使神差自动放弃了。孔令晟先生的经历可资说明。孔先生1935年考入北大化学系,读到大三的时候,毅然投笔从戎。1945年5月率部在豫西西峡口重创日寇,升任营长,1947年入陆军大学将官班22期,随后又选送美国海军指参学院深造,在美国指参学院的毕业论文被评定为特优。后来曾任国防部作战助理次长,海军陆战队司令等要职,是蒋介石晚年最信任的将官之一。关于熊向晖,他回忆道:“我跟熊向晖都是黄埔十五期甲级毕业生,1939年3月29日在七分校陕西王曲本部举行毕业典礼时,熊向晖代表全体毕业生致答词,我代表毕业生从分校主任胡宗南将军手中领取毕业证书。熊向晖那时候用的名字是熊汇荃。1942年我回七分校补训时,胡主任突然召见我,要我接替熊汇荃担任他的侍从参谋,我答道,当年弃学从军,为的就是上战场杀敌救国,我希望下部队、上战场。胡主任见我婉拒,脸上却丝毫没有愠意。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我如果接任此职,也许熊汇荃不致于盗走那么多机密。”(胡志伟《孔令晟将军访问记》)。

实际上,熊向晖的事情,1947年年底就被保密局文人出身的叶翔之侦破,他将此事报告了毛人凤。毛氏居然说,涉及胡先生的事,要先通知胡宗南。胡氏得知,气得脸色发青。但他百端隐瞒,自行处理,要叶翔之报告时剔除这几个人,千万不要让蒋介石知道。前面熊氏本人所叙他辞行出国前,胡宗南的难以言喻的尴尬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胡宗南幕中,熊向晖顺利展开他的情报工作,固然有胡宗南个人的责任,但盛文也有失察的疏漏,因为他处于胡氏幕僚长的地位。当然,他所处的情形较为特殊。

1948年初春的陕西宜川战役,西北野战军向胡宗南部队发起外线作战。作战意图是歼灭宜川守军,然后向该线以南渭河以北进攻,建立渭北根据地。攻击发动后,战况异常激烈,时成胶着之势。最后将胡宗南部队逼入死角,难以动弹。

其实此前对于解放军瞄准宜川的意图,也曾引起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的担心。当时抽调他的部队东援中原时,他就忧从中来。战前十几天,他派参谋长盛文亲赴南京向蒋介石面陈,试图说服国府收回成命。结果层峰竟让他和国防部拟订此计划的参谋次长刘斐理论。朴拙的盛文,怎是老狐狸刘斐的对手呢,刘斐引经据典,而盛文不断皱起眉头。盛文力不能支,最后干脆当场叫嚷起来:“共军是死人吗?千里以外调部队来包围,敌人会等你来包围?你这种做法,完完全全是匪谍的做法。”刘斐别有怀抱,径自将盛文所说以特别语调汇报给蒋介石,蒋介石自是将盛文斥责一番,支持原计划。

参谋的侧重点各各不同,如赵龙文,他的重心应是防谍,在这一方面他尤其应为胡宗南分忧、谋划。但他不知是心思不深,还是心智疏忽,总之未能达成参谋本职的要义,于是,其作用被架空,其所在部队被对方悬置,一举一动,尽在他人掌控之中。信陵心事总酸辛,赵龙文诗写得好,修养好,乃浊世之翩翩佳公子,但在参谋防谍一事上,他也是棋差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