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司马懿吃三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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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死诸葛“吓”走活司马(4)

孙权听罢,面色微微而变。登儿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像司马懿、满宠、裴潜那样的魏国巨室士族们就是打着要自己主君任贤使能、励精图治、奋发图强的旗号暗暗进行抓权夺势的!这样的悲剧,只要父皇在世一天,就决不会让它在大吴境内上演!父皇不能留给你一个干弱枝强、尾大不掉的朝局让你像前朝废帝刘协一般受制于强臣啊!陆逊他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忠心不二,可是谁能担保他将来势力膨胀之后不会变成我吴国的“司马懿”呢?司马懿在魏国亦是显得耿耿精忠,无疵可寻,然而父皇却探听到他们国内竟似也有不少公卿重臣要为他联名劝进九锡、相位。这样的苗头才是最危险的啊!父皇一想到这点,就不禁冷汗直冒。陆逊再能干、再厉害,父皇也要将他紧紧捏在自己的掌心而不能放任他把自己的翅膀养硬。但是,这些心里话,孙权又不好向孙登明说。于是,他便转换了话题言道:“登儿,你看到过我们江东水边渔夫所养的鱼鹰吗?它捕鱼的技能是最厉害的——一头鱼鹰,一天几乎能够捕到二三十条鲫鱼!

“你知道它为何会如此善于捕鱼吗?原来是那些渔夫饲养它时,硬是在鱼鹰的脖子上系了一条小绳,缚得不松不紧,只让小鱼儿通过食道。这样,便能永远保持鱼鹰半饥半饱的状态以激其拼搏进取之气!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才使得我们江东鱼鹰成为最善于捕鱼的鱼鹰。”

孙登慢慢地听着,脸上不动声色,也不好与父皇公开争辩什么,就在心底暗暗想道,难怪父皇您自赤壁之役、夷陵之战后再无大的胜利,原来您是这样一直卡住了陆逊他们的“食道”,让他们只能取小胜而不可建大功……可是,这样的做法,究竟又能获得多少实效呢?万一将来真有司马懿那样的一条“巨鳄”来袭,您手下那些习惯了捕食“小鱼”的将领们还能够应付得过来吗?

“陛下,安汉将军李邈守在宫阙门口递上了一道奏疏,请求陛下及时阅办。”黄皓将一本奏折双手高举齐额,呈到了刘禅的案头。

两眼哭得早已肿成红桃般的刘禅停住抽泣,翻开那封奏折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邈奏曰,吕禄、霍禹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帝岂好为杀臣之君?直以臣惧其逼、主畏其威,而裂隙萌生。诸葛亮身仗强兵,独领三军,狼顾虎视,五大(五大,谓太子、母弟、贵宠公子、公孙、累世正卿也)不在边,愚臣常为社稷而危之!今亮殒没,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且请陛下不必过哀,并召回李严辅政安国。

刘禅阅罢,脸色慢慢变了,双眉也拧了起来。黄皓看去,却见刘禅并无自己先前所想象的那样情绪激动。他只是紧咬着牙关,提起笔来,在奏折右角上批了一行红字:“转蒋琬、费祎、董允等众卿共阅。朕意以为李邈奸心猝萌,妄攻元勋,指鹿为马,诬罔天下,实不可忍!拟判斩立决!”

瞧到这段批示,黄皓心头一颤,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他转念一想,便收起了李邈那道奏疏,又向刘禅呈上了另外一本,道:“陛下,这是费诗、孟光等大臣们联名撰写的为诸葛丞相请求立祠纪念的奏疏。”

“立祠纪念?”刘禅面容一动,蹙眉沉吟片刻,缓缓答道:“这份奏疏就搁在那边吧。你且替朕传诏下去,就说朕要罢朝七日,为相父素服发哀,亲临守丧。”

“诺。”黄皓轻轻地答了一声。他趁着刘禅闭目养神的空隙,又款款言道:“奴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您从此可以亲政自决了。”

刘禅闭着眼睛,并不答话。

“依奴才之见,陈祗素来侍奉陛下甚是恭谨得力,您不如将他……”

“闭嘴。”刘禅眼也没睁,冷冷言道,“朕意已决,朝中自此废除丞相一职,任命蒋琬为尚书令兼司徒,费祎为尚书仆射兼司空,姜维为骠骑大将军。”

“陛下,请恕奴才直言,这是诸葛丞相生前为了自固其名望而在朝政上的私心布局,您……您真的要按照他的这个意见去办?”

刘禅霍然睁开双目,寒光凛凛地射向他来:“黄皓!朕告诉你,朕自从十多年前先皇驾崩辞世之时起,就已经完全懂得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害朕,但相父他绝对不会!朕听他的话,总是不会错的。还有,你今后说话也要小心着点儿——阉宦妄议朝事者,依祖训是要诛除九族的。”

“哎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黄皓听了,不禁吓得脖子一缩。

瞧着黄皓这副模样,刘禅不由得“扑哧”一笑,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别怕,别怕,朕这话是吓你的!像你这样伶俐能干的奴才,朕哪里舍得砍你的头哟!陈祗嘛,朕也是有所考虑的。朕和蒋琬他们先通一通气,就让他出任吏部尚书一职吧!”

一面晶亮如水,莹然剔透的黄铜圆镜上,清清晰晰地映现出了一张皱纹纵横,表情复杂的脸庞。

谯周对着铜镜中自己的这副映像,喃喃地说道:“谯允南(谯周的字为“允南”),诸葛亮终于死了,大汉四百年气数也终于到此彻底崩断了。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你这些年处心积虑不就是想让炎汉赤运最终灰飞烟灭吗?现在你终于成功了!你该高兴了吧?你该满意了吧?”

盯视着镜面里那个笑容显得十分扭曲的自己,谯周继续梦呓似的自言自语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天命启示!三四十年前大汉就该寿终正寝了!谯允南,你这个当年黄巾道的嫡传弟子,是何等幸运啊!张角、张宝、张梁等道中的大宗师都没有看到炎汉澌灭的这一天,而你居然熬到现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天,上苍对你的眷顾何其之深也!”

谯周喃喃自语着,又从袍袖之中取出一块背雕龟钮的纯金圆印来,托在掌中,故意朝着铜镜映像当中的另一个自己翻来覆去地展示着、炫耀着,呵呵傻笑着:“谯允南,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你的老友周宣君从魏国太尉司马懿那里给你请赏而来的一尊千户侯金印!十多年前,你就和他们联起手来对付炎汉了,终于到了今天,咱们才取得了彻底的成功!大汉真的要亡了,谁也救不了了……你瞧一瞧这益州两个刘氏皇帝的名字,便明白其中的玄机了。那个昭烈皇帝的名字为‘备’,当今汉帝的名字为‘禅’,这两个名字合起来就是‘备禅’二字——‘备禅’‘备禅’就是‘准备禅让’啊!益州,这炎汉的最后一块根据之地也撑持不了多久了!”

他说到这里,一边托起那块龟钮金印凑到自己眼皮底下细细端详着,一边眯缝着眼睛朝着铜镜中那个一脸痴迷的自己咧嘴而笑:“张角、张宝、张梁他们三位大宗师,如今看到你居然已成汉灭禅代之际的新朝贵臣,一定会非常惊愕吧?当年那个在黄巾军中只懂观气占星的区区末代弟子,竟也会有封侯食邑的一天。谯允南,你很快便会乘坐蒲轮安车,起驾奔赴泱泱上国的长安、洛阳两京之地,与老友周宣他们欣然相聚了。中原神州,才是我谯允南扬名增誉、纵横挥洒的大好地方!这区区巴蜀蛮荒之域,哪里会是我的久栖之处?”

他正说之间,卧室木门被人从外面“咚咚咚”轻轻敲了几下。

谯周在铜镜中的表情蓦地一滞,他缓缓放下那枚龟钮金印,头也不回,冷冷问道:“谁呀?”

“弟子陈寿,应召前来问安。”

“哦……原来是承祚(陈寿的字为“承祚”)啊!”谯周面色一松,将那面铜镜的正面俯仆在书案桌几上,把金印藏好,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向卧室门口处注目望去,“进来吧!”

“师父,弟子叨扰您的谈经论道了!”陈寿推门进室一看,却见只有谯周单身一人席地而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咦?这屋里怎么只有您一个人?您……您刚才不是正在和别人谈经辩道吗?”

“净室里就只有为师一人而已!”谯周抬起头来,凛凛然刺了他一眼,“承祚,你怕是在外面听错了吧?”

“是、是、是!弟子听错了、听错了!还请师父原谅。”陈寿听出谯周话意大为不善,急忙敛容躬身恭然而答,“不知师父召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谯周这才缓和了面色,指了指身旁书案上放着的一篇文稿,道:“这是为师近日来精心撰写的一篇奇文,你阅过之后若未发现什么错漏之字,便拿去和其他师兄各自分工抄写一百二十份,再把它们流传散布出去。”

“好的。”陈寿拿起那绢帛文稿放到眼下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仇国论》三个乌墨大字标题,便轻轻读了起来:

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并争于世而为仇敌。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问于伏愚子曰:“今国事未定,上下劳心;往古之事,能以弱胜强者,其术何如?”伏愚子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恒多慢,处小有忧者恒思善;多慢则生乱,思善则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勾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

贤卿曰:“曩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无日宁息。然项羽与汉约分鸿沟为界,各欲归息民;张良以为民志既定,则难动也,寻帅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肇建之国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边陲,觊增其疾而毙之也。”伏愚子曰:“当殷、周之际,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当秦罢侯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岁改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博者获多,迟后者见吞。今我与肇建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夫民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如遂极武黩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若乃奇变纵横,出入无间,冲波截辙,超谷越山,不由舟楫而济盟津者,我愚子也,实所不及。”

他读罢之后,细细一思,额上冷汗顿时直冒而出。所谓“肇建之国方有疾疢,我因其隙,陷其边陲,觊增其疾而毙之也”这种说法正似出自蒋琬、姜维等之口。他们近日看到公孙渊于辽东作乱,从背后给伪魏捅了一刀,便觉得这正是蜀军出兵杀进关中的可乘之隙,都嚷嚷着要“继承丞相遗志,北伐中原到底”呢!而谯周写这篇《仇国论》不正是公开站出来与他们对唱反调吗?于是,陈寿就委婉地劝说道:“师父,您这篇文章可是与近来朝廷里一些公卿重臣的论调有所冲突啊,您先搁一搁再择时而发吧……”

“这些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谯周淡淡说着,从书案上拿过那面铜镜来,用袖角在镜面上轻轻擦拭了一下,冲着镜中那个自己颔首一笑,“陈祗尚书和黄皓大人都认为为师的这篇文章写得极好,而且几乎是写到当今陛下的心坎里去了。你们放心大胆地去抄写传播吧!此乃天象示警之语,为师代天而发,谁敢持有异议而乱驳之?!”

洛阳郊外老君庙的暮钟之声在晚风中一波接一波地荡漾着,音韵悠长而又深远,清淳而又浑厚,恰似一泓清水徐徐漫入众人心境之中,令人顿生恬然怡静之感。

司马懿一身儒服,从后院拾级而上,来到一间精舍门外停下。一位清瘦的麻袍长者在门口处恭然侍立着。司马懿一见之下,讶然变色,这不是柯灵么?那个三十多年前的少年侍童,而今竟亦是鬓角染霜了!他的眼眶顿时湿润了:“柯……柯师弟,我……我是司马懿啊!”

“司马师兄!”柯灵凝望着他,眉眼间分明流溢出欢喜的神色来,但多年的玄门修持又使得他始终是那么恭谨自制,有分有寸,终于只是略略弯下了腰,“您还好吧?师父正在里边等着您呢。”说着,他退到一边,为司马懿轻轻推开了精舍的大门。

司马懿欠身还了一礼,说了一句:“待会儿咱俩下来好好聚一聚。”他举步迈入室内,一下映入眼帘的便是精舍正壁上挂着的那一幅绢书,上面写着一首意境高远的五言诗:

云拭碧空净,风抚潭月清。

水敲白石上,莺歌绿霞间。

远近长风吟,采菊上南山。

心空四野旷,云飞鹤在涧。

而那幅绢书之下,便是一身鹤氅宽袍,端然静坐于紫草蒲团之上的玄通子管宁先生了。那柄雪白的麈尾拂尘横放在他双膝之上,银亮的须发轻轻地飘拂着,一派超尘脱俗的仙风道骨,依然不减三十多年前的丰挺清逸!

“师父……”司马懿双眉间喜色一敛,跪下地来,膝行着爬上前去,远在一丈开外便向管宁倒身下拜。

管宁徐徐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流转,久久注视着司马懿,表情忽阴忽晴变幻莫名,露出莫大的感慨来,终于深深一叹:“三十多年不见,司马仲达,你果然是头角峥嵘,气宇超群了!却不知当年你立下的那一桩‘济世安民,兴利除害,拨乱反正’之大志,在你胸中是否依然坚持如一?”

“师父在上,弟子胸中那桩‘济世安民,兴利除害,拨乱反正’之大志,多年来始终萦系于心,不懈不怠,念念在兹,而且行行在兹。”司马懿恭敬无比地伏首答道,“今日有幸能够再睹师父尊颜,弟子实在是喜不自胜。”

管宁将银丝麈尾拂尘拿在手中轻轻一摆,若有所思地讲道:“像我等清流儒士,在这滚滚红尘,纷扰寰宇之间,能够知行合一、始终如一地成就一番事业,本也极不容易。这些年来,你身处乱世而不为乱世所制,兀然崛立而功震天下,委实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弟子这点儿小小成就,均是师父当年灌溉教导而成。弟子岂敢妄生自得之意耶?”司马懿噙泪而道,“师父此番东归而回,弟子甚是高兴。弟子已与桓范师兄准备联名上奏朝廷,请求陛下尊奉您为本朝太傅,坐而论道,德化海内,时时刻刻指教训诲弟子等开济大业!”说着,他将一份自己亲笔拟写而成的绢帛文稿呈到了管宁面前。

管宁淡然一笑,将那奏稿随手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臣司马懿、臣桓范联名进奏,昔者殷汤聘伊尹于畎亩之中,周文进吕尚于渭水之滨。窃见东莞管宁,束修著行,少有令称,州闾之名胜于故太尉华歆,遭乱浮海,远客辽东。于浑浊之中,履洁清之节,笃行足以厉俗,清风足以矫世,以箪食瓢饮,过于颜子;漏室蔽衣,逾于原宪。臣等闻唐尧宠许由、虞舜礼支父、夏禹优伯成、文王养夷齐,乃汉祖高四皓之名,屈命于商洛之野;史籍叹述,以为美谈。陛下绍五帝之鸿烈,并三王之逸轨,膺期受命,光昭百代;仍优崇之礼,于高士管宁宠以上卿之位,荣以安车之称,斯之为美,当在魏典,流之无穷。

他看罢,左手轻轻一扬,便将那绢帛奏稿一下抛入了紫草蒲团旁边的香炉炭盆之中,任它在淡蓝色的火焰中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师父,您……您这是……”司马懿愕然道。

“朝中已有仲达你高拱庙堂,为师出与不出已皆无意义矣。况且,现在的朝廷……诸葛亮刚一身殁,当今陛下便迫不及待地召集各州农夫到洛阳给自己扩九龙殿,造芳林园……”管宁缓缓摇头,悠然道,“天降灵龟玄石于凉州,公开昭示‘金马出世,奋蹄凌云,大吉开泰,典午则变’,这好像说的便是你司马氏一族吧?”

司马懿一听,唬得全身冷汗直流,伏地而道:“师父不曾教过怪力乱神,弟子也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

管宁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为师三十多年前便给你讲过,至于为将任相,称王居霸,只要有济于天下苍生,你都得当仁不让,义不容辞!你若真有这个能力济世安民,兴利除害,拨乱反正,为师自然是为你感到万分欣慰。却不知你日后掌权执政之后,又当以何等施为而实现当年之大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