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斯是由柯克·道格拉斯扮演的,在开拍之前,他就剧本的这个光明的结尾向库布里克发问,“斯坦利,这是你写的吗?”
“是的。”
“斯坦利,你为什么这样做?”
“为了商业化,”库布里克说,“我想赚钱。”
剧本的第二稿是在1956年11月26日完成的,编剧署名是库布里克、汤普森和卡尔德·威林汉。第三和第四稿仍署着汤普森的名字,但实际是由库布里克和威林汉执笔的,而汤普森早已回到纽约。经过改写的剧本中,达克斯的角色被大大突出,显然这个角色是为一个明星准备的。
《屠杀》之后,鲁丝仍和库布里克住在一起,但他们的婚姻已经摇摇欲坠。为了找到一个能让他与鲁丝共同参与的项目,库布里克开始接触为《村声》杂志画漫画的朱尔斯·费弗,想把他画的一套以一个赤脚舞蹈女郎为主角的连环画改编成剧本,但这件事很快就不了了之。随着纽约芭蕾舞团恢复排练,鲁丝独自回到纽约,住进了第lO街的公寓。
不久,有人向库布里克提供了鲁丝在纽约期间与另一名男子秘密交往的证据。库布里克恼羞成怒,写信向鲁丝出示了这些证据。从此,两人再也没住在一起。
当库布里克去德国拍《光荣之路》时,鲁丝离开芭蕾舞团,开始接受表演培训。
1957年,她在与库布里克离婚后,频繁结交一些比她年轻的设计师和男演员。1967年,年仅42岁的她在纽约的一家医院里突然身亡,有人说她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避孕药,另一种说法称她是自杀。
《光荣之路》重复了《屠杀》的遭遇,没有一家影片公司愿意接手这部影片。结果,又是罗尼·鲁宾出面,他把剧本拿给道格拉斯看。道格拉斯很喜欢这个故事,但他已经签约演一出百老汇舞台剧,至少在18个月内无暇拍片。
库布里克和哈里斯有意让理查德·伯顿或詹姆斯·梅森扮演达克斯,但这两位明星的经纪人认为这个剧本既无亮色又无卖点,所以在他们这里就已经将剧本挡了回去。没想到的是,库布里克接到威廉·惠勒打来的电话,这位名导演刚刚拍完了格里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正在计划用原班人马拍摄《怎样偷到一百万》。赫本将扮演一个膺画商的女儿,派克则饰演一名爱上她的江洋大盗,为了掩盖她父亲的罪行,他安排了一次盗窃博物馆的行动。
惠勒看过《屠杀》,想知道库布里克能否为他的剧本注入同样的紧张气氛。库布里克和哈里斯与惠勒和派克见了面。虽然惠勒直到1966年才终于开拍《怎样偷到一百万》,那时与赫本演对手戏的是彼得·奥图尔,但这次会面的结果却让派克迷上了《光荣之路》,他要求看一看剧本。派克很快就给库布里克和哈里斯回了电话,表示非常乐意扮演达克斯,但希望他们能等18个月。事情就这样谈妥了。
库布里克和哈里斯与派克之间开始建立起友谊,派克曾打算拍一部表现美国内战时期南军将军约翰·辛莱顿·莫斯比的电影,片名是《第七弗吉尼亚骑兵军》,他与库布里克和哈里斯谈了这一创意,希望能使计划进行下去。借助于为阿吉拍摄《林肯先生》的经验,库布里克开始着手撰写剧本。但此后不久,柯克·道格拉斯就听说了派克的事情。1957年年初,他给库布里克和哈里斯打电话,告诉他们他的戏已经推迟,他可以马上投入《光荣之路》的拍摄,并由他的布瑞纳制片公司筹措拍摄资金。考虑到手头拮据而且需要等一年多的时间才能与派克合作,库布里克和哈里斯最终决定舍派克而取道格拉斯。
哈里斯回忆说,“我们开车前往棕榈泉,柯克的家就在那里。当时,他的经纪人是雷伊·斯塔克,他几乎想吞了我们。我们必须与布瑞纳制片公司签下5部影片,其中柯克将主演两部,包括《光荣之路》。他不会在其他3部中出现,但这3部必须由我制片、斯坦利执导。”
道格拉斯出演达克斯的酬金是35万美元,外加利润分红以及供他与家人到欧洲旅行的头等舱机票,这意味着影片的拍摄周期是66天,成本达到了100万美元。就在签约后不久,派克听到了消息,他打电话说他能够抽出时间扮演达克斯——但为时已晚。
不过,对于库布里克和哈里斯来说,他们更需要道格拉斯。当时,道格拉斯已经答应要主演联美公司的《海盗》,这显然是一部卖座片。道格拉斯对联美说,如果他们不给《光荣之路》投资,他就要撤出《海盗》。面对这样的威胁,马克斯·扬斯坦勉强同意拿出85万美元,有10%的预算浮动。根据哈里斯的测算,这部影片要耗费957j-美元。于是,库布里克和哈里斯只好再一次放弃片酬,选择了参与利润分红的方式。
50年代末,大批好莱坞电影都移师到欧洲拍摄,那里不仅制片厂租金低,军队也急于为大规模的战争场面提供人员和物资。就剧情和背景而言,巴黎近郊的比兰科尔或约因维尔制片厂当是拍摄《光荣之路》的最佳场所,但法国方面显然不欢迎这样一部表现该国军方历史污点的影片在他们的土地上拍摄。
道格拉斯建议去德国慕尼黑附近的盖塞尔加斯泰格制片厂,他也计划在那里拍摄《海盗》的部分镜头。于是,库布里克和哈里斯先期飞往慕尼黑勘景,同行的还有威林汉以及德国出生的置景师约翰·普莫尔和理查德·安德森。
直到这时,剧本仍在修改之中,所有人都不赞成大团圆的结局,认为这既不能讨好观众,更有可能遭到影评家的抨击。最后,库布里克勉强同意了。剧本的第五稿保留了与原著同样的结尾:士官们还是死了,负责行刑的罗格中尉喝得酩酊大醉,给了每人慈悲的一枪。
根据协约,重大的剧本的改动必须征得联美公司的同意。深知扬斯坦会拒绝接受这个新版本,哈里斯决定丝毫不提改动的情况。“我知道他们不会去读剧本的,”他说,“这些家伙太忙了,根本没有看剧本的时间。”他回到纽约,在把剧本递交联美后便紧张地等待他们打来电话。结果,他没接到任何电话,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按既定计划拍摄了。实际上,在联美公司的头头们看到完成的影片时,也没有人对这一改动发表意见。
哈里斯与杰拉德·弗雷德同机返回慕尼黑,后者再次被请来为影片作曲。在哈里斯去纽约的日子里,库布里克相信他为影片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结束方式。他安排行刑队在执行完任务后去酒吧狂饮,一名德国姑娘为他们唱起了一首名为《可信赖的士兵》的古老民歌,她一边唱一边流泪。而这时在酒吧外面,匆匆赶来的达克斯正在命令一名军曹推迟行刑的时间。
库布里克确定由克里丝蒂娜·哈兰扮演这个德国姑娘,他是在当地电视台播放的一个节目中发现这位24岁的女演员的。归来后的哈里斯很快发现,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哈兰已经成为库布里克的情妇。
哈里斯非常气愤,“你疯了吗?”他问库布里克,“你想让你的女友出现在影片里?”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哈兰的叔叔是曾拍摄过臭名昭著的电影《犹太人苏斯》的纳粹导演维特·哈兰。
但是库布里克确信这场戏需要她。“试试吧,试试吧,”他敦促道。哈里斯只好同意了——结果他被这场戏感动得流下眼泪。
库布里克最终选择在慕尼黑的盖塞尔加斯泰格制片厂拍摄《光荣之路》,原因很简单,因为两年前马克斯·奥菲尔斯正是在这里拍了他的最后一部作品《劳拉·蒙苔斯》。
与好莱坞习惯用反打特写镜头的做法不同,奥菲尔斯喜欢让摄影机跟拍演员,影片的场景随着演员的活动而逐步得到展现。这一点被库布里克全盘接收过来了,他在片中安排了一系列这样的跟拍镜头,只是在一些重要场合才使用特写。“我记得第一次看《光荣之路》时,注意到特写镜头用得如此之少,”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但一旦库布里克用了特写,说明这场戏非同一般。”
库布里克在跟拍镜头的使用上很有特色,摄影机本身就好像是片中的一个角色。当达克斯和米罗行进在一片空旷的田野上时,尾随着他们的摄影机似乎是另一名士兵。当达克斯停下来说话时,摄影机仍然向前走了两步才站住。这个镜头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感觉是非常准确的,这时,它代表着观众,使观众也成为片中的一个人物——这样的手法后来也出现在《全金属夹克》中。
在拍一场战斗戏时,600名曾接受过3年军训的德国警察被雇来扮演法国士兵。拍摄不时中断,因为库布里克需要向这些群众演员解释他们不是在演英雄并要像亲临战场一样表现出内心的恐惧。库布里克将6台摄影机一字排开,每台代表着一个“死亡地带”,并标上了号。每个群众演员也都被发给一个号码,当炸弹爆炸时,他们被指示分别在相应的地带倒下。库布里克则亲自执掌一架阿里弗莱克斯摄影机,抓拍道格拉斯。从这以后,他在拍每一部影片时都亲自操作一台手提摄影机,这不仅是对他的摄影师的挑战,也为他的影片赋予了一种独特的运动风格。
在选择演员方面,库布里克也很有想法。他启用约瑟夫·图克尔和蒂莫西·凯瑞扮演两名士兵。与在《屠杀》中选用打手型的乔·绍耶扮演和蔼的酒保截然相反的是,这一回他让埃米尔·梅耶饰演为死刑犯们祈祷的牧师,而梅耶曾在多部好莱坞犯罪片里扮演凶狠的警察或狱卒。同样,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战飞行英雄的韦恩-莫里斯被请来扮演胆小的士兵罗格。
《斯巴达克思》的剧照摄影师威廉·里德·伍德费尔德曾问库布里克为何启用蒂莫西·凯瑞这样的人,“他们根本不会表演。”
库布里克回答道,“他们给影片带来了一个好演员不能提供的东西。”
“你肯定吗,斯坦利?”伍德费尔德说,“是不是你真的不喜欢好的演员?”
“也许吧,”库布里克说。
库布里克不可能不喜欢好的演员,但他却不能容忍他们将在其他影片中获得成功的表演带入他的影片。在演《奇爱博士》和《闪灵》时,乔治·斯科特和杰克·尼科尔逊反而比其他不知名的演员更难在镜头前过关,因为库布里克强迫他们一条接一条地拍,以摒弃他们赖以成名的表演技巧,达到返璞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