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母亲掉河里了
第二天,家里终于开始忙碌起来,先是烧菜的大妹夫来了,接着是几个兄弟的夫妻一道来帮忙,摆桌椅整碗筷,几个堂兄弟向生产队临时借来一只农船。然后把沾着泥巴的农船洗洗清爽,把船舱中的水淘淘干净,填上几块干燥的木排,作为踏脚板,上面再借来一道白篾篷。一早去,几外帮忙的堂兄弟们先把新娘子的嫁妆——几条新棉被和一只皮箱、一只马桶与其他梳装妆盒和还有几只痰盂、洗脸盆、热水瓶之类的东西先运来,然后第二趟便放上三把单背椅,带了两个亲戚里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去接新娘了。新娘船开出时,也没有放鞭炮。也没派什么人去河边送一送。新娘子来了,由两个姑娘作为陪娘一人一边扶着新娘子的手,陪到新房就了事。什么拦桥门呀,让孩子们讨糖果呀,吵新娘呀,一切仪式和俗套都免了。这在当时的年代,所谓破旧习树新风的婚礼,别人家稍为搞得热闹一点,家康这会娶亲更科简单些,大体上也差不多,无可非议。新娘子接来之后,家里中午和晚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办了几桌酒,就摆在老二和老四住的屋里。来吃喜酒的人除了兄弟姐妹,就是几个近亲和帮忙摇船搬嫁妆的邻舍。厨房里也没有什么人帮忙,煮菜就是妹夫,烧火就是父亲自己,母亲跑来跑去的照应全面。一切都按照三弟的意愿,简单扑素的了事。
本来这事情办得还算顺利的,只是家良从鹭江买来几包好烟,其中两包是当时用五角钱一包买的牡丹牌香烟,放在母亲的眠床旁边的小橱抽屉里的,后来想分给客人抽时竟一包也找不着了。他估计是那个做厨师的大妹夫悄悄的偷了去,家良发了火,讲了几句生气的话,是什么人拿的,这么没有道理,翻翻倒倒的把要派用场的几包好香烟也拿走了。可是没有人敢应。但家良心中有数,他家的兄弟都不吸烟的,都不会拿这香烟,多数是那个来烧菜的大妹夫拿的,他心里说,你拿一包去也就罢了,一塌骨子两包好烟,把你全拿了去,这也太贪心太狠心了!这像是来做客人的人嘛?心里窝火极了。
虽然窝火,但现在好好坏坏三弟总算婚也结了,中午和晚上大家马马虎虎地酒也吃过了。罢罢罢,再倒霉的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也不想再追究了,说起来都是亲戚,说开了大家见面就没意思了。母亲为了三弟结婚的事,她老人家奔来碌去的操劳了一天也很累的了。
三弟的婚事办好后天正月初四是雪梅大弟结婚,雪梅相邀母亲也一起去吃她弟弟喜酒的。母亲很喜欢这个又文静又秀气又对她热情大方的大儿媳的,在雪梅刚从医学院毕业到陈村卫生院时,母亲就独自乘汽车去看过她。这回雪梅热情地邀请她去吃她大弟的喜酒,母亲就十分高兴地答应了她的邀请。她准备自己家的喜事办好。打算第三天就和家良夫妻一起到东乡的亲家去吃喜酒。
这本来是一椿喜上加喜的大好事。但谁知到傍晚竟出了一椿大祸。一切都乱了套,不但家良夫妻和母亲参加不了雪梅大弟的婚礼。母亲从此再也不会去走亲戚了。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讲好的一切从简的事情,到傍晚,三弟突然提出来,要请一下阿舅,这本来母亲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本来没有思想准备突然冒出来的事情,不大不愿意勉强去办的事情,由于急急忙忙匆匆促促,往往办不好,办起来也就容易出事故。
晚上喜酒都办过了,碗筷都收拾过了,又要来做阿舅!这就又得像模像样地弄一桌下饭和各种应酬。已经劳累了一天的母亲不免有点不耐烦,其实那所谓的阿舅,是新娘子的从上海带来乡下玩的一个小弟弟,才七岁大的一个小孩子。家康的意思主要是想请一下新娘子的表姐夫——也是家明小学读书的同学,因为他现在的妻子是他介绍的,在他和他的妻子的结婚时想乘这机会,请他来家吃一餐聚一聚。但不管怎么说,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来了总要以理相待,因此与大女婿商量,赶忙再弄一酒菜。
又经过一番洗烧煮炒等忙碌,不够的吓饭又临时到外头去买了一些,撑撑绷绷并并凑凑总算又把一桌菜弄出来了。一会阿舅来了,下饭都搬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七点钟光景,大概是想最后再弄一道菜,但不知还少一样什么东西,母亲想到自己家里去找一下。可是这时候,晚餐都早吃过了,大媳妇学生出身,本来就不会做厨房的事情,母亲也从来没有叫她做过,可是还有其他媳妇和一个大女儿,这时也都不在这里。看父亲在灶下烧火。她就自己又摸摸索索地到自己屋里去。
这时候家良和家根家康、家宁等四个兄弟,(五弟还小,没有来陪)正在楼上和表阿舅有说有笑的说话喝酒,谈笑的当然是家良的几个大兄弟和女方的表哥,七岁的小阿舅坐在上横头正中位置,不过是小黄鱼摆摆个头而已。他看着大哥哥们喝酒说话,自己剥着花生吃。没有想到正当他们兄弟陪着表阿舅高兴地喝酒说话的时候,忽听老父亲在楼下一声大叫:
“你们妈掉到河里了!”
听父亲的这声叫喊,家良和家根冢康家宁几个兄弟,如听到一声雷声,也管不得冷落小阿舅了,赶快从楼上叮叮蓬蓬地奔下来。他们奔到楼下一看,但见户外细雨蒙蒙,漆黑一片。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父亲见他的儿子们下来了,非常担心地对儿子们说:“你妈刚刚对我说,少一样东西,她到老屋去拿一下,我就在灶下等着,等到她来了再煮下饭时我再烧火,可我等到了她好长时间不见她回来,我就走出去找她,我在她屋里找不到,在老四屋里也没找到,到处没有她的人影,这人会到那里了呢?这么黑的天,走出来前面就是河,我估计她是刚从屋里走出来不小心闯到河里去了-----”
弟兄们听了父亲的话都走到河边去看,可不是,外面墨漆大黑,因为下雨,路面黑河里也是黑的,走出门外到底那是路那是河也分不清,母亲很可能是掉到河里去了。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黑影影的河中央果见有一窝黑沉沉的浮物,二弟和四弟赶快从老四门口拿来一根凉衣服的掠杆,在河上捞拨。当把那物体捞近到河埠边家根用手去一摸,软绵绵有果然是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体!家良家根家康心碎欲裂地哭叫一声:“阿妈——”一下子在河埠头哭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