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向着波涛汹涌的大海跳去
他倒了一杯又一杯的只顾喝酒,可是看他喝得脸孔红通通的和喝酒时呵呵的响声,嘴巴张得很大的样子,可以看得出,他的酒量并不大,或是平常是不大喝酒的,只是偶尔喝一点的。看现在他似乎是在借酒浇愁,想故意把自己灌醉,他一面喝,一面长吁短叹,不时顾盼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海空,无心注视餐厅内挤来拥去就餐的旅客和大家欢声笑语一块吃喝的热闹景象。仿佛他是独自一人在这餐厅里,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偶或听到服务员搬菜经过的吆喝声,买餐票的旅客要买什么菜的大声说话声他转过头去,不经意地望一眼,那目光也是那么的与己无关麻木不仁。特别是望见那些穿着入时打扮漂亮的年轻姑娘和少妇们甚至还带着仇恨和敌视的态度。
他吃得那么慢那么久,以致邻座吃饭的换了好几批,他还坐在那里慢慢地独酌独饮,以致几次过来整理碗筷的服务员皱着眉头望望他,但又不能赶他,只好让他坐着。他这顿饭总吃了一个多钟头,但是却只把酒喝光了,四个菜却还剩大半,要了三两饭也只扒了几口,最后起来用手掌抹抹嘴无精打采地慢慢地走回房间去。
回到房间他毫不经意地望望同室的旅客们一眼,见他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剔牙齿,有的在旁边观望,有的还在自己的铺位上议论船上饭菜的好怀,他一个也不搭理他们,默默地走到自己的铺位边,摸出一包带过滤嘴的大前门香烟来,抽出一支点着吸着望着哪黑沉沉的窗玻璃出神。看得出他吸烟也是偶然的,十分外行,回烟也不会从鼻孔里喷出来。吸了几口,大概感到苦涩,干脆把那还有很长的大半支烟在床头烟灰缸里摁灭了。
烟不抽了就没有手势,看着邻床打扑克的打扑克,聊天的聊天,他无啥事事,觉得这么早上床睡觉又仿佛太惹人注目,以为自己是病了或什么的,等下叫服务员来盘盘问问的。他于是往床一倒,双手枕着头闭着眼睛长声喟叹起来,他躺着摇摇头叹了一口又一口的长气,眼泪悄然地流了下来。从他摇头叹息的声音里让人感到他似乎是那么的无奈,那么的绝望,那么的悲哀。注意到好几双眼睛在奇怪地注意他,便捞过床上扔在角落里的那只旅行袋,拉开拉链拿出一本《收获》杂志来看,以消磨时间。但是他仰在床上翻来翻去翻了几页,根本没有心思看,又把它扔在床角落里。这时站着看打扑克的一个三十几岁的旅客瞧见他扔在一边的那本《收获》走过来向他客气地说:“同志,借给我看看好吗?”他望了人家一眼无所谓地说:“你拿去看好咯!”那人拿了书高兴地说:“谢谢!谢谢!”拿到他自己的铺位认真地翻看起来。
夜渐渐深了,闷声的轮机的嗡嗡声和外面哗哗的浪涛声显得更加响亮,轮船开始大摇大摆地颠晃起来,大概已经开出洞沙口在东海大洋了,旅客们都纷纷入睡了,打扑克的也收场了。当服务员和乘警到各舱室来巡视关门的时候,他也脱了外套和毛线衫,拉过被子来盖着睡了。
但是他并没有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毫无睡意,似乎在深深地苦恼着,考虑着什么,决定着什么。
此刻,他听着外面的浪涛声哗哗地响,船身左右摇晃地拐得厉害。他借着乳白色的微弱的船舱壁灯,伸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钟了他顿时惊醒地拗起身来两眼睁得大大的,这一刻,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实现他几天来的决心。似乎觉得错过了这个时机,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逐个逐个地看了看已经睡静了的旅客们一遍。当他见确已无人醒着,没人注意到他的行动时,便蹑手蹑脚地跳下床来,望着黑晶晶的窗玻璃又愕了一会,心里似乎在痛苦地犹豫着斗争着,最后终于咬咬牙去拔那窗把手。这时他的神态和行动仿佛是一个小偷,他黑闪闪的眼睛盯着床上一个个睡着了的旅客们,在窗边手慢慢地在扳着那窗把手,见床上没有人警醒注意他,他便猛使劲的一把按开沉重的铁框玻璃窗,并把它拉开来,顾不得迎面吹来寒冷的海风,左手扳住窗下边右手扳住窗上边,提起右脚迅速地慌张地向窗外伸出去,(在这里我们得说明一下,一般的客轮房间的窗框都是圆的,而且窗框很小,直征不过二三十公分,连一个人头都伸不出去。但这个三等舱的窗框架却是方的,而且窗口比较大,是可以钻出一个人的。)大概这个旅客在上船的时候,就注意打听了这点吧。所以他今天特地来乘三等舱的。然后他把脑袋一低,身子一躬,就敏捷地钻到窗外去。跨出左脚踩在外边走廊上,顺手把铁窗关上。
这时轮船正在迎着风浪行驶,他来到主甲板上,寒冷的海风直向他扑来,虽然他只穿着棉毛衫裤似乎并不觉得冷,仿佛体内有股激流在奔腾,直冲他的脑壳,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地走到船舷边,向亮着航行灯的驾驶台和黑越越的后甲板望了好一会,对着哗哗地暴哮的黑沉沉的大海默默地站了好几分钟,似乎在作最后的思想斗争,然后他深深地向大海喟叹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左脚果断地踏上狭窄的船边,右脚腾空向前一跨,向着哪被船头犁起的激浪滚滚波滔汹涌的大海跳去------
“有人跳海啦!有人跳海啦!”他偷偷跳窗出来和现在跳海的行动终于被同室的旅客们发现了,值勤乘警跑来立即按响了警玲。一分钟后,轮船根据船长的命令从前进一,倒到前进三,并且调过头来转过一百八十度,向着刚刚开过来的航线再慢速开回去,驾驶台上的的罗经甲钣、主甲钣和后甲钣上的探照灯一齐开起来,强烈的光柱一支支地射向黑漆漆的海面扫照,船长拿起放在一旁的望镜向海面上仔细观察,同时大副二副和水手们也都紧张地在探照灯扫过的波涛滚滚的海面上仔细察看,但是他们似乎看不到什么。
五分钟后,两只救生艇下到海里同时绕着轮船周围和前后寻找海面上有无漂浮物,但遗憾的是此时风大浪高,救生艇下去都沉在浪谷里时显时现的,更不可能看清浪涛中一个小小的人影了。轮船打了一个圈子找不到漂浮物找不到人只得扯上救生艇又回原路加速前进了。因为它要为三千多名旅客负责,不可能为一个轻生的人花许多时间和精力老在大海上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