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7、磨剪刀铲菜刀
晚稻割进,交清了一些租税和借贷,便又没饭吃了。这下半年和明年春天的日子怎么过?但是这个村庄里的老长工和打忙工的雇农们有办法,他们大部分人除了种田还会打铁。到秋天农闲季节,他们就搭伙租一只普通的农船,盖上蓬搬上三脚架砧头和火钳锤子与小炉子,再买点废旧铁块和煤,就周游四乡去给人家去打锄头铁耙。同组的贫雇农互助组长侠义心肠的堂兄阿华对他说,“家良,你实在没办法,跟我到小炉船上去磨剪刀铲菜刀吧,磨一把剪刀两毛钱,一天能磨三五把剪刀就够生活了。磨剪刀是一项很简单的活儿,不过是一点诀窍,只要平面磨得平,顿面磨得顿,剪刀就不会磨坏。剪刀口磨不快利,剪不下,用小锤子敲一下,把刀口合得紧一点就剪得下了。饭就跟我在小炉船上吃,我的小炉船摇到那里,你就磨到那里。家良听了十分高兴,说,阿华哥,那我就跟你去,再好没有了。
他想着这既能跟堂哥去周游四乡又能赚口饭吃,觉得是个好档子。于是冬作种好,他弄了条磨剪刀矮橙,买了块磨刀石,堂兄又帮他做了把铲刀和敲剪刀的小榔头,他就跟堂兄的小炉船磨剪刀铲菜刀去了。
就这样他跟随阿华哥的小炉船开始了四乡流浪生活。当他堂兄打铁船他和他和的搭挡伙计搬上打铁工具,阿华哥他们装棚搭架在河埠头开始打铁的时候,他便扛着磨刀矮橙走到村中去呦喝:
“哦——磨——剪刀嗬——”他只在人家人少的地方叫,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自己的脸都会叫得红起来。在第一个村子叫了一周没有人叫他磨。空跑了一趟。不免有点泄气。后来跟着阿华哥在小炉船摇到另一个村子的时候,船一靠岸他再扛了磨刀矮橙到村上去叫,在村庄里叫了几声后,终于有个老太婆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叫他磨,他一阵高兴,心里说:“哦,总算有个生意来了。”但他拿来剪刀一看,头都大起来了,那剪刀已经用得弯弯曲曲的,剪刀口有两三毫米厚,但这是他接到的第一笔生意,于是他头皮硬硬地接过来坐下开始磨。他磨了老半天,也没磨好,又用小锒头敲敲,也敲不好。一会那个老太太走出来问:“后生,你磨好了没有?”他只得把剪刀用块布擦一擦给她看,希望她看了能认可。不想她拿过去用块布拿来试剪,一剪把布都卡在剪刀里,怎么也剪不下,老太太生气了,说:“后生,你会不会磨剪刀呀?磨了老半天磨成这样子,剪刀没给你磨快倒反给你磨钝了!”他看老太太不认可,还罗里罗索的埋怨他,甭想她给钱,就拿起工具扛起磨刀矮橙说:“对不起,我不磨了,你这把破剪刀这样难磨,我磨不好!”他背起矮橙急忙走。只听老婆婆在那里几里咕噜的骂:“这个磨剪刀的,根本不像磨剪刀!把我好好的一把剪刀磨坏了,这样的人也出来想赚铜钿,真是的!咳,今天算我倒霉,碰到这样的一个磨剪刀的!真气死人!”当时他逃得快快的。觉得太不好意思了,心里说:“我根本就没有磨过什么剪刀嘛,为生活所迫无可奈何来硬充的!”
在另一个村里,第二次又碰到一个老年妇女拿出一把剪刀来,不想这把剪刀更难磨,磨来磨去怎么也磨不好,他就听阿华哥说的,实在磨不好就用榔头把剪刀口敲敲弄也可以的。他就用小朗头敲一下想把剪刀头强行敲敲弄,不想用力过重,“叭”一下竟将人家那把剪刀头给敲掉了,剪刀头给人家敲断还怎么向人家交待啊?他感到不但收不了人家钱,人家还会要他赔剪刀的,他吓得赶快把剪刀放在那里,背起矮橙赶快悄悄的跑掉了。自然那老婆发现后会气得把他痛骂一顿的,但他没有听到也就随他去了。
磨剪刀是这样困难,铲菜刀也不容易,那生铁锈的旧菜刀,家良用铲子使劲铲也铲不动,只铲起一点铁锈,比磨剪刀更困难,所以他是接都不敢接铲菜刀的生意。当此时节,家良堂兄看他不行,就另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我给你放点小本钱,你到城里铁店去行点锄头、铁耙、菜刀、火钳等小铁货到小炉船上,随船拿到岸上的村庄去卖卖看。”于是他就到城里去,到打铁弄去买了一些小锄头、小镬铲、菜刀、摆放茶壶的三脚夫架等等到小铁货,挑了担子随船卖了几天,也没有什么生意。有时一天卖掉一两把,有时一天一把也卖不出去,这能赚几个钱?
就这样,跟堂兄在小炉船上两个多月,没赚几元钱,全靠堂兄养他。他看堂兄打铁生意蛮好,一天有时能赚几十元上百元钱,这时他感到当年他到小店去当学徒,倒不如跟堂兄学个打铁手艺好,如果那时他学打铁,如今不早就学出了,能打铁做小炉赚钱了?小店当了三年学徒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学到。有时听堂兄说他们的打铁朋友里那一个师傅技术怎么好,那一个师傅可惜年纪老了,家良当时接上说,要是想法子能从老师傅身上把技术弄过来就好了。堂兄说,这有什么,技术本来就是可以学的嘛。家良说,要学也错过了机会,如今我已是毛念岁的人了,再去当学徒太晚了。堂兄说想学还来得及,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不一定要三年徒弟四年半壮,现在学个一年两年,会做生活了就可以赚工钿了。家良一听动了心,觉得与其这样混混噩噩一天过一天,还不如下决心放下架子去拜个师傅从新去学打铁。想到这里他对堂兄阿华哥说:“到哪去学呢?要是你开打铁店我就跟你学,你做两个月小炉也要回去种田的呢。”
“你真肯去学嘛?要肯学,上次我路过东平湖湖头镇,在那里开铁店的阿兴师傅正缺一个学徒呢。他前一个徒弟学了一年笨头笨脑的还一点不会做生活,回掉了,想再找一个呢,你如愿意去,下次路过我给你去问问看。”
家良一听高兴地说:“我愿意去学的,我愿意去学的,阿华哥,你快点给我去说吧!”
三天后他们从东平湖上做小炉下来摇着船路过东平湖湖头镇,堂兄阿华上去一问,那学徒还没找到,正需要人。堂兄带家良上去让老板看看,阿华向老板介绍他还识字的,老板听了很高兴说:“好,识字的店里个开发票什么的不用再找人了。”这事情竟一说就成,讲好学两年,给生活补助费二百元,并给了五十元预支,说是给做两件衣裳穿的。家良当时好不高兴!回来时路过城里还到老江桥边一家棉布店里扯了一丈两尺玄色粗布,准备回家叫母亲给他做一套新布衫裤。
到家后他告许父母,明年他不想种田了,准备到东乡湖头镇打铁店去学打铁了。母亲听了很高兴。父亲虽不怎么高兴,但想着他在家也不情愿种田,前年不让他去当兵给他埋怨了一年,到头来还闹分家自已过,也只好让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