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传功说着话,对着人名把信封递到各人手上,洪术接到手里后,不自觉地捏了下,被梁传功看着,笑道:“怎么,小洪是不是觉得太薄了?”
洪术“嗯”了一声,回道:“王叔应该在里面全装十块钱一张的,那看起来多气派!”
众人便笑,梁传功也笑了两声,手里最后一个信封递给了方晴:“晴丫头,你的。”
不料方晴却不去接,只把两手在身前握到一块,阴着脸道:“我不要。倒像我赚自家钱似的!”
王夕和梁传功脸上的笑容顿时滞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回复了过来,梁传功道:“你这丫头,说什么话呢!给别人的那是对局费,给你的,不就是你爸给你添件衣服的钱吗!”
方晴听了他这话,还是不依:“要给我添衣服他怎么不去买,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吗?”
说话间,眼眶竟有些红了,洪林张三个年轻人不禁对视了两眼,洪术的眼里是些迷惑,另两位的眼中便有着些无奈了。
两个中年人也是无奈的样子,梁传功手里拿着信封,递过去吧人家不接,收回来吧又不知道往哪儿放,竟是愣了在那里。王夕原是坐着的,这时候看着方晴,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把手伸了过去,方晴身子晃了下,像是要躲开,最终却还是没动,任王夕的手拂在头上,听他道:“这么大的人了,就别再犯小性子了。从小到大,可能我真的管了不该管的却没管该管的,苦了你们娘儿俩了……”
哦?有隐情!想来可能是一部精彩的家庭伦理剧。只可惜洪术却没有听当事人亲自上场演绎父女情深的福分,只因为梁传功把那信封往桌上一扔,叫着:“王哥,没别的事了吧?我们先走了。”说完也不管王夕应声了没有,转过身张着双臂把三个年轻人都搂了出去,也不多说什么,只交待了一声明天早些过来,便赶他们走了。
——没有一个和洪术顺路的,所以洪术就只好把纳闷儿憋在心里,一路晃回了学校。
周日上午,六个打入决赛的队伍分成了三对儿厮杀,场地却不是在一起了,而是去了上届前三名所在地的对局室内,按着赛前制订的规矩,上届前三如果有打入决赛的,便可以在自己的主场和他人对局,如有两个上届前三的比赛,则抽签决定比赛地址。
清雅就去了天元棋社。两个队伍的比赛气氛看起来十分良好,早早地就聚到了一起,聊得跟一家子似的,方晴和佟玲两个小姑娘则更夸张,把椅子都挤到了一起去,耳鬓厮磨地说着悄悄话儿,亲热得让人眼红。
不过比赛时间一到,各位先手进了对局室,两个小姑娘就郑重起来了。对面坐好,猜了先后,白以星小目对黑的错小目,然后方晴的黑子立刻小飞挂到了星位的子上。压、扳、断!
不是吧?在旁边看棋的洪术立刻有点晕,这俩小丫头,怎么简单的定式不下,偏来玩复杂的呢?
决赛和之前的预赛不同,却是不允许再随意围观了,所以在棋手们下了几分钟后,裁判便把闲人都请了出去。于是众人从各个屋里出来,去了大厅。
这确像是跟一家人似的,两个不同组织的人都齐齐地哄了声,飞快地腾出两张桌子把棋盘放好,把王夕和佟忠请了过去,每人面前摆着两个棋盘,四边围上了十几个人,几个看起来撑死也不过是中学生的小孩子在四个对局室进进出出,传着谱儿。
一台东方瑞对林建平,二台梁传功对方志浩,三台张浒对李国兴,四台就是两个小姑娘的大战了。女儿在对局室内面对面地坐着下棋,两个父亲在大厅里面对面地看着棋盘讲棋,这确是件趣事。
三对男士的棋下得很有默契,波澜不惊地就进入了中盘,看着局势,像是细棋的模样,大都是选用了些眼见的着法,所以两位老板就只是随便提提,没作什么详细讲解。两个女孩却是不同,从一开始便是搏杀,好看得紧,自然也就显得复杂,因此众人的心神便都投入了这盘棋中。
星位小飞挂的压断定式与大斜和雪崩一样,算是个复杂的定式,虽说新版的定式大全里没有收录,不过下棋的人对它应该不陌生,两个女孩一开局就摆出了这么个东西,所以洪术就想,这两人一定都是有备而来,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可惜的是,洪术猜错了。虽说二人是采用了星位小飞挂的压断定式,但下面出现的却是最常见的变化,没有洪术想象中的新手出来,黑取了角地,白往边上拆得也算舒服——只是让洪术看着,就觉得没劲,不刺激,不好玩儿了。
白拆之后,黑可以立刻选择打入,然后能一个大飞逃出,破了黑的空,是两分的下法,不过方晴选择的是立即高挂白棋的小目,这也算是中规中矩。白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选择下托,那样的话让黑扳粘之后,整条边几乎就相当于是黑的了,势力更有向中间发展的趋势,而白就算是拆补了一手,也仅仅能守着20目左右的角地而已,所以佟玲选择了二间高夹。
暂时传过来的棋谱就到这一手,于是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便起哄着要王夕当庄,大家来竞猜方晴的着法,每注也不大,十几块钱的一包烟。王夕笑骂了几句,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于是佟忠就拿出了两条烟来扔在桌上,要竞猜的人便报了名字和猜的结果,一个小孩拿着纸笔认真地记下了。
多数人的选择是托——有的是说托角,有的则说是要托一下夹攻的那个子,这两种意见属于主流。另外还有两个则猜方晴要碰到夹攻的那个白子上,利用厚势来打一场局部的肉搏战。
“小洪啊,你猜下一手可能会在哪里?”洪术本来想装一下老实人,不搀和这事的,不料王夕却没放过他,点了他的名。
“这个……那个……很复杂啊……”洪术打着哈哈。
老板骂道:“别在那儿装样,说罢!老三这边的人可都猜了,你还是我队里的队员呢,怎么就不积极点!”
洪术揉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道:“这个二间高夹稍显松了点,即便是黑棋不应,白再下一手,也不能简单地杀掉高挂的黑子,更何况黑在旁边还有一道厚势可以利用。白夹的目的应该是不让黑更好地利用上面的拆来扩大模样——那应该是黑高挂的目的,如果黑要贯彻自己的意图,一定要在这边取得先手,然后在上面压一个或者飞一个来防止白的拐出。而同样的,因为棋形比较松,所以白虽然不能简单杀黑,但黑想在这里取得绝对的先手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
“少罗嗦!是我跟老三在儿讲棋呢,你说个什么劲!”王夕骂道,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只管说你猜的结果就好。”
“嗯……”洪术沉吟了一下,“我觉得黑会在这个局部脱先,在上面直接飞出,或者到右边大飞或跳一个守角,同时呼应上面的子……”
王夕又笑骂道:“还是罗嗦!到底是下哪边?都像你这么样,一个人报几种可能的话,那还要竞猜吗!”
洪术也笑,道:“那我就猜在上面大飞吧,扩大势力范围的同时也能接应一下这个高夹的子,我觉得很有可能的。”
“那就这么样了!”王夕笑了两声,道:“小家伙,记上!”
棋谱还没传来,人却不能干等,于是就看另外三盘棋,随便地评论一下,摆些变化,二十余分钟后,方晴和佟玲的棋谱终于到了。
方晴应的竟是个小飞!
“这丫头行啊!帮他爸赢了这么多烟!”佟忠笑道,“说起来也真是的!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猜对,就人家小洪靠了点谱!”
“我们都是被误导了!”旁边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洪术一看,是个矮个子,也不过就一米六的身高,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这人洪术不认识,就听他道:“本来围棋竞猜就是猜一些眼见的着手,大伙一起哄就是开玩笑呢,谁知道王老板就应了,他是高人啊!于是我就想,肯定得下在这附近不是……”
“被骗了。”那人最后总结道。
佟忠看了他一眼,笑道:“陈大伟,就你多事!”
那陈大伟笑着,把钱掏了,众人也都各出了钱来,交给那记名字的小孩儿,这边佟忠又道:“二哥,你给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