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谍战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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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秋田

那条黄狗冲了出来,也不管于连宗须发蓬松吓人的外表,疯狂朝他咬去。于连宗吓了一跳,赶紧将挂在脖子上的咸鱼串砸向黄狗。黄狗龇牙咧嘴,一个闪身躲过“咸鱼炮弹”,朝于连宗的两条脚跟咬去。

于连宗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情急之下没留神摔倒在地上,之后发出“哎哟”的惨叫声,黄狗咬了一口他的大腿,接着飞扑在他的胸膛,还想趁机抓伤他的皮肉。

可于连宗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毕竟黄狗是个畜生,被它欺负征服了,谁都会觉得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于连宗握紧拳头奋力打向黄狗,击中它的身子,黄狗哀叫一声,身子被弹在地面,但它没有屈服,继续扑向于连宗。

于连宗在千钧一发的瞬间爬起身子,赶快朝后山丘陵跑去,谁知黄狗冲上他的屁股,猛地朝他只隔着薄薄裤子的臀部咬去。于连宗疼得跳了起来,无论怎么抖动身体,都甩不掉这只疯狗。

于连宗这会怒了,他不打算跑,他要与狗搏斗,非把狗腿打断不可。他反手将狗一把抓住,用力往上一提,黄狗的身子悬挂在半空中,挣扎狂吠。震耳欲聋的叫声快把于连宗的耳朵吵聋了,于连宗奋力摇动黄狗的尾巴,黄狗在半空中开始转圈,晕头转向,叫声小了许多。

“别动,放下我的‘虎太’和衣服!我要送你到警察局!”身后那位老人举起一把长杆枪对着于连宗说道。

于连宗呆立在地面,原来这只黄狗叫虎太,他紧握黄狗尾巴的手停止摇动,支支吾吾哀求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放下就是了。”说完将早已眼冒金星的黄狗“虎太”慢慢放在地面,举起双手转过身去,那条黄狗躺在地面发抖,小声嚎叫,表示不服,这条勇猛忠诚的狗!

老人叫于连宗转过身子,乱搭“衣服”的于连宗迫不得已转过身去,心里哀苦道:“完了,这回又落入日本人之手来了。”老人看到他正脸时,脸色平静,目光炯炯有神,仔细打量他的面孔。

于连宗虽然被老人举起的长杆枪黑乎乎的洞口吓着,但他用余光仔细观摩老人的相貌:身子瘦小、满头银发。在一刹那,于连宗和老人同时开口道:“是你!”

于连宗惊恐的神情很快消失,他高兴道:“是我是我,纳棺夫太君,我听从您的话,从那个煤窑逃出来了,想不到今天还能遇见您,真是您带给我的福分!”他的这番话有一半是违心的。

不错,这个银发瘦小老头就是当日在北海道XX矿物作业点进行入殓工作的纳棺夫,老头平静的脸庞闪过一丝喜色,但他仍对于连宗举着枪,呵斥道:“你这个支那人不仅偷穿我的衣服,打晕我的黄狗,还糟蹋了我辛辛苦苦腌制的鳟鱼干。”

于连宗起初吓了一跳,担心老头翻脸不认人,开枪将他杀了,但琢磨了老人的话语,冲他恭恭敬敬地嘿嘿一笑。

中间的大木屋里,一条被烟气熏黑的长绳固定在横梁中间,长绳下端的铁钩钩住了铁锅的长柄,铁锅里的白色米粒随沸水翻滚,传出一阵阵清香。铁锅下端是一处凹下去的灶台,木柴旺盛地燃烧,“噼里啪啦”地给铁锅送去火的能量。

老头将切好的咸鱼干一块块放入粥里,用木勺轻轻搅动,他刚刚听完于连宗所说的逃往经历,皱起眉头看着白粥。于连宗被老头请进屋里,给他讲述从煤窑逃跑的事情,于连宗说完后神情悲伤起来,他怔怔看着那堆燃烧的柴火,眼神迷茫。

老头叫泽田和夫,一个孤单的乡村纳棺夫,这房子就是他的住所,碰巧于连宗误打误撞地找到他。泽田和夫听完于连宗的话,无声地呈上一碗冒着香气的咸鱼粥,于连宗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他很想一口喝掉,不滚有多烫,但他吹了一口白粥热气,低声道:“泽田先生,你也吃。”

泽田和夫面无表情地摇着头,淡淡道:“你吃吧。”于连宗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很快就吃了一碗咸鱼粥,舌头被烫红了,他继续贪婪地看着铁锅里与白粥混在一块的咸鱼,泽田和夫再给他呈上一碗,于连宗谢过后慢慢地享用。

泽田和夫直勾勾地看着于连宗,似乎在打量他不伦不类的穿着:破烂的裤子,尺寸非常窄的和服。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被虎太咬伤的脚跟上,于连宗随他任意看,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吃粥。

虎太在屋外呆呆望着屋内的于连宗,“警惕”他的一举一动,最后躺在木板上面,叫了几声,耷拉着耳朵睡着了,屋外的阳光照在它毛茸茸的身上,宁静安详。

于连宗一边喝着热粥,一边打量了屋内的陈设。主屋内有一间卧室,用两扇格子门掩映着,于连宗所处的是卧室之外的客厅,除了摆放灶具和小桌外,更多是一些葬礼祭祀用的物件,有白布黑布、寿衣纸鞋、贡香红烛等,在角落供奉着一个佛龛,点燃几只贡香。

此外木墙上还悬挂着一个青年军人的相框,提着武士刀,英俊威武。泽田和夫看出了他的惊讶,平静道:“你是知道的,我是靠死人吃饭,这些东西少不了。”

于连宗点点头,将手中喝完的碗放下,突然觉得周围阴森起来,他强自镇定,道:“泽田先生,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泽田和夫不悦道:“别用那么斯文的称呼,叫我泽田前辈。”于连宗赶紧改口喊了他一声“前辈”。

看着木墙上军人半身相框,于连宗警惕起来,大胆瞪着老人一眼,道:“泽田前辈,你会不会把我送到警察署?然后让我回到那个煤窑受罪。”他后悔之前将逃生经历全盘托出,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面对这个日本人放松戒备。

泽田和夫盯着他,眼珠浑浊而炯炯有神,双方陷入沉默。于连宗只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他确定老人不会耍奸。许久,泽田和夫开口道:“现在这里就我和虎太,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我们,杀人灭口,拿走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回你的国家。”

于连宗心头一震,陷入深深的后悔境地,他学老人一样跪在榻榻米上,双手趴地,低头道:“前辈,不好意思,刚才冒犯您了。”

泽田和夫看了一眼墙上的相框,将手中的长杆枪擦亮,放入一个抽屉中,淡淡道:“那是年轻的我,风光得很。”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他处境非常悲凉,于连宗从他哀伤的眼神中读出那份情感。

泽田和夫没有说话,久久望着相框,于连宗目光在老人和相框中来回移动,似乎想读出其中的故事。最后泽田老人收拾悲怆情绪,脸色恢复平静,咳嗽几声,道:“你需要在这里躲避一段时间,帮我做点事。”

于连宗感激道:“多谢前辈救助,您有什么活,尽量吩咐我去做。”泽田老人指着外面那条河流,道:“帮我挑水回来,烧水清除你身上的体味。”

于连宗尴尬地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身上臭烘烘,与整洁干净的客厅格格不入,马上点头去做。泽田老人叫住他,从卧室的橱柜里翻出一件上衣和裤子,丢给他,道:“穿上它,别人就认不出你是中国人。”

于连宗穿上之后显得非常难受,这是一身褪色的和服,尺寸有些窄,干活不方便。其次是穿着木屐,走路“哒哒”,非常不适应,脚趾头夹得非常难受,有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将水桶压坏。

于连宗想穿着棉鞋干活,泽田和夫看见了,骂道:“先穿木屐干活!”他的那条黄狗也朝着于连宗狂吠,似乎看不起他这个新人。于连宗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不换了。”继续浑身不自在地干活。

于连宗在另外一个木屋里一边烧水,一边刮除蓬松浓密的胡子和头发,水热之后跳入木桶里洗澡,洗除身上累积许久的污垢。他泡在热水中舒服极了,暂时将以往痛苦的经历抛掷脑后。

晚上,于连宗在另外一个木屋睡,盖上棉被,身子暖烘烘,窗户被海风吹得砰砰直响,屋外较冷,他反而睡得不习惯,眼睛怔怔望着窗外夜景,月光暗淡,树木山丘一片模糊。于连宗想到了仍在煤矿中艰苦劳作的同胞,又得经受一个寒冷的冬天和非人的折磨,他思绪混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他在睡梦中梦见了日本监工在煤窑里暴打中国劳工,他没有搭救,疯狂逃窜,在逃离矿井,快要跑出洞口的时候,他的双脚被一双双手抓住,他猛地回头一看,满脸鲜血面容狰狞恐怖的劳工在地上怨怒道:“不够义气!快下来陪我!”于连宗吓得大叫一声,非常痛苦。

凌晨,海风变得柔和许多,突然传来一阵叫声,虎太跑到于连宗的屋子,不断狂吠。于连宗满头大汗地醒来,半立着身子喘气。

他被噩梦吓醒了,睡不着,心慌得很。窗外一片寂静,可以听到河流细微的水声,河畔还未枯黄的芒草丛中,闪烁着一群飞舞的精灵,于连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待狗声平息后,穿上衣服,悄悄推门朝河畔走去。

只有清凉的海风吹着,不算很冷。于连宗走到河畔,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朝他飞来,他蹲在河边的田埂上,怔怔看着飞舞的萤火虫,眼神充满悲伤。这情景以前就发生在故乡临贺,他屁颠屁颠地跑去稻田边的小溪捉萤火虫,父亲******呵斥他别贪玩,快回家睡觉。于连宗不知不觉留下泪水,目光移向流淌着的河水,静静发呆。

“大半夜的你不负责任地叫喊一声,吵着别人睡觉了。”于连宗身后传来责备的声音,他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入河中。

回头看去,泽田和夫穿着一件棉衣走过来,虎太安静地跟在他后边,略有微光的眼睛瞪着他,似乎也责怪于连宗打搅它的美梦。于连宗站立起来,马上道歉:“泽田前辈真对不住!我做了个噩梦,打搅您了,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泽田和夫问道:“什么噩梦?”于连宗失落道:“在煤窑里干活被虐待的往事。”泽田和夫道:“尽量忘掉这些事情,如果你不想被抓回去的话。我看你这段时间好好静养一下,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什么恶鬼都会找你。”说完咳嗽一下,于连宗关切道:“前辈您快点回去休息吧。”

泽田摆摆手道:“不用了,美梦都被你吵醒了,回去一定的做噩梦。”于连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泽田蹲下身,指着芒草丛中闪烁亮光的萤火虫道:“黑夜里萤火虫凭借身体的灯光找到安身之所,其实每个人就像一只萤火虫,都在黑夜中前行。”

于连宗明白泽田老人的言外之意,默默地点点头,他担心老人身体感染风寒,道:“前辈,您快回屋歇息。”

泽田和夫点点头,道:“一起回吧,海风越来越猛烈了。”他的银发被风刮得飞动,于连宗跟在他的身后,同他一块回屋,思绪却还在海风中飘荡,河畔芒草丛中的萤火虫身上的亮光没有消失,闪烁飞动。

几天内,于连宗身体得到一定的恢复,只可惜耗费了泽田和夫白花花的大米。从泽田和夫口中得知,这里是秋田县的一处沿海渔村,离北海道有不近的距离,中间隔着一个青森县和一条海峡,监工和警察不会追来这里,于连宗这回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泽田和夫特地到集市上为于连宗买了过冬的衣服,于连宗大为感动,泽田面无表情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需要你当我的帮手。”

于连宗心头一跳,立刻明白是要帮助他处理死尸的事情,这可是非常卑微低贱的工作。泽田和夫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平淡无奇又有一丝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