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唐小宝!你给我站住!别以为干了坏事跑掉就没事了。今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一个粗布衣衫的村妇正在拼命追赶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这孩子虽说个头小巧,可跑起步来却能跟兔子比赛,后面的村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娘!我不是故意的,是狗蛋他们先欺负我,我才还手的!”男孩一边跑着,一边游刃有余地向村妇解释。
村妇渐渐地体力不支,脚步慢了下来。喘着气大喊:“你打人就是你不对!再不站住,我就去叫你爹来了!”
男孩似乎特别怕他爹,一听到这句话,两只脚立即停了下来。
村妇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趁机抓住男孩的胳膊。
“我看你还敢不敢跑!跟我回去!”
村妇舒了一口气,顺手捋起了半边散落的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这可不就是昔日堂堂的辰国公主乌琪儿吗?
“娘!求求你别告诉我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不行,你屡教不改,这回一定要让你爹来发落!”
“那我还是死了算了!”
“你说什么?小小年纪就想这些死不死的事情,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吗?你爹和你娘经历了多少生死,才换来了现在的平安生活,你一个小屁孩,居然一口一个死字,信不信老娘打得你臀开花!”
男孩撇撇嘴,显然对乌琪儿的话并不认同。
“别人的娘都是温柔可人,我的娘总是凶巴巴的,真不知道我爹是什么眼神,怎么娶了这样的老婆!”
听到自己儿子赤裸裸的鄙视,乌琪儿差点气绝。
“唐小宝!看来你今天真是皮痒了!”说完,她抡起手里的树枝就往男孩臀上抽去,可树枝还没落下,就被一只手给挡住了。
“算了,小宝年纪还小,你何必跟他这么计较!”
说话的正是聂音,还有依偎在他旁边的唐馨。两人吵吵闹闹这么多年,知道最近才发现彼此的心意,于是终于决定在一起了。
“是啊!大嫂,小孩子本来就爱玩,偶尔打个架也不算什么大事。说他两句就差不多了嘛!”
乌琪儿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俩就是太宠他,把他宠坏了,他现在是越来越离谱了!不但跟小伙伴打架,还踢坏了学堂里的桌椅。这样下去,长大了还得了。”
“娘!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桌椅是狗蛋踢坏的,他们冤枉我!”
“你还敢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在学堂里都干了什么,走!跟我回家去,今天非得让你爹好好教训你不可!”
乌琪儿不理会聂音和唐馨的劝阻,拽着唐小宝就往家里走。
如今他们一家子隐居在天山脚下,远离了辰国和夏国。生活最然清贫,但日子过得还算祥和。有时候高官厚禄并不能给人幸福和快乐,反而这样的平凡生活才是最令人向往的。
当年被苏毓晴一剑刺中心口,唐允翊自己也觉得活不了了,可乌琪儿却死都不放弃。她说,当初能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一次,那么同样也能救第二次。所幸的是她的决心感动了上天,唐允翊活过来了。只是,人虽然活过来了,但身体却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些年,他一直只能待在家里鲜少出门。一则是怕被人认出来,二则也是为了调养身体。即便如此,他对儿子唐小宝却异常的严厉。
一个人,他可以不聪明,可以顽劣,但品行一定要端正。而品行这个东西,是必须从小培养的。所谓严父出孝子,唐允翊一直相信这句话,并以此训诫唐小宝。
然而,当乌琪儿拎着唐小宝走到家门口时,却发现门前整齐地站着两队侍卫,看打扮竟是夏国人。乌琪儿下意识地把儿子拉到身后,本想暂避一下,可谁知侍卫中有人认出了她。
“见过公主!”
乌琪儿一抬头,便认出了说话的人正是当年元昊太子的贴身侍卫。那么在屋里的人莫不是……
想到这里,乌琪儿吓了一跳。都过了这么多年,难道那个人还不肯罢休吗?
“谁在里面?”虽然猜到了八九分,但乌琪儿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侍卫恭敬地答道:“是皇上。”
的确,七年前一别,那人已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
“他想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不死心吗?”
“这个问题,我恐怕没办法回答。还请公主自己进去一看便知。”
乌琪儿冷哼了一声,拉着儿子笔直进门去了。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非进不可。
进门的时候,唐允翊正背对着门口站着,皇帝则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即便是水火不相容的立场,但基本的君臣之礼却丝毫没有忘记。唐允翊在这穷乡僻壤安稳度过了七年,最后却还是被找到了。难道他们的平静日子就这样到头了吗?乌琪儿皱着眉头一步一步穿过狭小的院子,心中的担忧全写在了脸上。
天真的唐小宝没发现乌琪儿的反常,一看到唐允翊,便脱口叫了一声爹。屋里的唐允翊闻声转头,脸色顿时一沉。他也在顾虑,怕儿子会受到牵连。
倒是座位上的皇帝看到唐允翊的儿子,欣喜地站起来,道:“这是你的儿子吗?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皇帝似乎挺喜欢孩子,一见到唐小宝,脸上立刻露出了轻松愉悦的表情。
“是,他叫唐小宝,今年五岁。”
“比朕的皇儿小两岁。”
这时乌琪儿走进来,只低了低头,并没有见礼。一则因为她不是夏国子民,不必对夏国皇帝俯首称臣。二则是她对皇帝心存敌意,认为他的出现是来破坏他们平静的生活,所以不想行礼。
唐允翊无奈地看她一眼,却也没有多做要求。乌琪儿向来心高气傲,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强迫不了她。
皇帝倒也不介意这种繁文缛节,轻笑一声,道:“公主,别来无恙!”
“皇上若是不出现在这里,那我们倒真是无恙。”
“你不必担心,朕此次前来并非追究往事。”说着,皇帝将视线转到唐允翊身上,“刚才的事情,朕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唐允翊面无表情地颔首,并没有说话。
皇帝颇有些无奈,微微叹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直到亲眼看着那一大队侍卫全部撤走之后,乌琪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无非是想让我回去为朝廷效力。”
唐允翊说的云淡风轻,乌琪儿则嘲讽地笑道:“荒唐!他倒是有脸来。”
“这是上一代的恩怨,不关他的事。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皇帝。”唐允翊刚才站了许久,这会儿也觉得累了,便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嘴上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乌琪儿变了脸色。
“怎么?你对新皇帝如此看好,莫非是想考虑他的建议?”
唐允翊刚喝了一口茶,却被她的问题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是疯了。”
听到唐允翊的回答,乌琪儿才放下了心。可她还是隐约有点害怕,虽说这皇帝是学刘备三顾茅庐,亲自请贤,但也不排除他有一颗曹操的心。若是得不到,宁可除掉也不让其他人占便宜。尤其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辰国也曾屡次想让她说服唐允翊为其效力,那么夏国皇帝怎么可能放任一个随时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在这里安然度日呢?
“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搬家了?”思虑了许久,乌琪儿提出了这个建议。唐允翊放下茶杯,想了片刻说:“再看看吧!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七年,搬家对小宝的成长也不好。”
说到儿子,乌琪儿又生气了。
“哼!你这个儿子,就算搬家几次也对他造成不了影响。”
唐允翊一听语气不对,便扭头看向此刻缩在角落的唐小宝,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唐小宝十分机灵,眼见事情躲不过去了,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认错!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他可是记得十二分清楚。
“说吧!又做了什么坏事惹你娘生气了?”
“爹!我先声明,我认错不代表是我做的。是娘非得说是我做的,其实是狗蛋他们先骂我的,我气不过才打了他们。”
“他们骂你什么了?”
“他们骂我有一个窝囊废的爹。”孩子知道这话不对,说完之后就低下头去了。
唐允翊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吗?”
说起这个,唐小宝立刻昂首挺胸,大声喊道:“当然不对!娘说,爹你是个大将军,大英雄,才不是窝囊废。”
“那就对了!你是男子汉,只要你自己认定是什么就是什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我知道了,爹!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理他们的话了。”
“你能明白就好。不过今天你打了别人,就是做错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唐小宝嘟囔着嘴,憋屈地点了点头,随后主动提着水桶出去了。
所谓的惩罚,就是提着两个装满水的水桶在院子里蹲马步一个时辰。这是唐允翊亲自规定的,对孩子来说或许这只是单纯的惩罚,但在唐允翊心里,这就是对唐小宝的基础训练。虽然他并不打算教唐小宝武功,但强身健体是必须的。
唐馨和聂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院子里受惩罚的唐小宝。唐馨啧啧称奇:“看来还真的只有大哥才能治得了他!”
“可不是嘛!曾经的大魔王惩治现在的小魔王,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俩别光站在那里笑,到底什么时候给小宝生个媳妇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洗个衣服的同时也不忘调侃人,乌琪儿这调侃人的功夫这些年不但没退,反而见长啊!
唐馨闻言,脸颊一红,羞涩地回到:“大嫂,你又不正经了!”
“嘿!我哪里不正经了。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打算要孩子吗?”
聂音挠了挠脖子,上前解围:“生孩子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得顺其自然!”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们也得自己加把劲啊!别让我们家小宝等太久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
每次乌琪儿提起这事,这两人就溜得比兔子还快。
唐允翊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唐馨和聂音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们怎么了?跑那么快?”
“还不是为了生孩子的事,真是一点都说不得,一说就给我溜。”
“人家夫妻间的事,要你操什么心。真爱管闲事!”
“这哪叫闲事!一个是你妹妹,一个是你表弟。我大嫂的不该操心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那么喜欢操心别人的事,怎么就不见你操心一下自己的事呢?”他说话间,脚步已经慢慢靠了过去。
乌琪儿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有什么事可操心的?”
唐允翊顺势搂住她的腰,凑近她耳边吐着热气,暗昧地低语:“你难道不打算给小宝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这话一出,饶是乌琪儿如此豪放之人也免不得脸红心跳了。
说实话,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原本早就应该习惯了才是,可唐允翊调情的功夫可谓日渐精进,每次都能让她小鹿乱撞,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青天大白日的,说这种话也不怕害臊,小宝还在那儿蹲着呢!”
唐允翊顺势扭头瞧了瞧满头大汗的儿子,心念一动,喊道:“儿子啊!今天的惩罚到此结束,你去找你姑姑他们玩一会儿,顺便跟他们探讨下,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媳妇出来?得不到结果别回来。”
为了自己方便,就这样打发了儿子?
乌琪儿看着唐小宝欢天喜地地扔了水桶跑了,整个脸都黑了!
“唐允翊!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爹啊!”
“当然!惩罚意思一下就行了,更何况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完,不顾乌琪儿的惊愕,他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往屋里走了进去。乌琪儿嘴里吐出的“禽兽”两个字随后淹没在了关门声中。
(全书完)